我不是德魯小姐的朋友， 蘇珊唐突地說， 而且我的姓是伯池利。伯 池 利。 發(fā)現(xiàn)伯爾都亞只是用含糊的眼神望著她，她不得不補(bǔ)充說，她只是認(rèn)識伊莎貝爾，僅此。

原來是這樣。 伯爾都亞面無表情地說。

一切都無所謂，伯爾都亞需要的只是保持禮貌。

當(dāng)然，是她給了我這份工作。 蘇珊說，因她很清楚這一點(diǎn)，故而越發(fā)憂慮。 我要找點(diǎn)事做，我在馬來亞失去了一切，在英國找工作真是太難了，更難的是讓他們一直留用我。

哦，是嗎 伯爾都亞說。

馬來亞 那是約翰尼的故鄉(xiāng) 她的思緒忽而飄到了七年前，慢慢揭開了塵封記憶上的蛛網(wǎng)

我扮演可笑的服裝管理員 管理十二套盔甲和伊莎貝爾的破爛。 她自嘲道， 我還要充當(dāng)警衛(wèi)，守好會場的大門，把閑雜人等擋在外面。

為何他們不能進(jìn)來？ 伯爾都亞心思早已游離于對話之外。

很簡單，因?yàn)槟堑篱T正對著拱道，觀眾可以從后面窺到幕后的一切，雖然我們已經(jīng)打算掛起兩條地毯擋住拱道，但堵住門才是萬全之策。

嗯，不過這些跟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伯爾都亞想，她但愿自己沒有開始這次愚蠢的對話，這對人是一種修道院式的磨煉，不過她禮貌的天性總是把她帶入這種陷阱 你可能并不會打曲棍球，可是一到球場，本能會讓你揮出球桿的。

好吧，要保持禮貌，其余的事已經(jīng)長埋黃土。思緒流轉(zhuǎn)，如夢似幻，驀然，她想起了七年前某個夜晚的月光，想起了在那靜謐的月光下她所失去的一切。

不過，禮貌的天性還支撐著她，她露出一個曖昧、甜美、空洞的微笑，自顧自走開了。她凝視著一切，一切卻又游離于她的視線之外，快搭好的舞臺，看臺的支架，手舞足蹈、嘴唇翕動、宛如魚兒唼喋般的男男女女

為何這女人對我如此厭煩？我只不過問問她是否在這里工作，而她棕色的眼中卻存在著恨意。一定是為了約翰尼，她想著，他們都曾是他的朋友，他們瞪視我的樣子仿佛認(rèn)為我就是那個兇手，難道為了那個夜晚發(fā)生的事，他們就要把我送上絞架嗎？

那是在很遠(yuǎn)的七年前，那時的伯爾都亞是個可憐的、虛榮的、靠不住的小傻瓜，她被伊莎貝爾和厄爾·安德森束縛得透不過氣來，以至于讓厄爾輕易得逞 從那時開始她的軀殼中再也沒有靈魂：她不得不活下去，過怎樣的生活卻早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她開始曾試圖抹去那些畫面，最后她甚至放棄了嘗試 在那夜的某個短暫的一瞬，他轉(zhuǎn)過身，墮入無盡的黑夜 她不在意他們的恨意，再深的仇恨也不能觸動她的靈魂 一切都無法觸及她的靈魂，厄爾·安德森的情有獨(dú)鐘也好，伊莎貝爾的落井下石也罷，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無論愛與恨，厭惡與同情，理解與誤解，一切終將歸于死的永眠。

那場自殺殺死了我們兩個，約翰尼得到了安息，我卻被業(yè)火煎熬，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區(qū)別。

她把手放進(jìn)夏衫的口袋，低垂下頭走進(jìn)回廊。

此時此刻，她最不愿見到的人就是喬治·艾斯茅斯，而他正在這里。他邁著無力的步子追上她，踟躕地問她話。他有一雙咖啡色的渴求的眼睛，蒼白的瘦臉，手腳顯得比從前更大了

她望著這個笨拙的男孩，耐心有禮地回答他，她只是回家休息一會兒

他懷疑自己是否有膽量提議把她送到門口，不過首先他連將這個大腦中的請求落實(shí)成句子的勇氣也沒有，所以他只好沒有教養(yǎng)而神經(jīng)質(zhì)地在門口閑蕩，直至目送她邁著漫無目的的步伐走出大門。她上了一輛巴士，他也暗中跟了上去，偷偷摸摸地跑到車的上層，坐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伯爾都亞下了車，小心地穿過貝思沃特大街朝她自己的公寓走去，她時不時地向身后瞥一眼，但是她的游俠騎士表現(xiàn)得很出色，躲躲閃閃，如影隨形。此時此刻，痛苦的往事還像蛛絲一樣粘在她的身上，這讓她神經(jīng)質(zhì)和緊張，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如果他的朋友能夠殺我，我會被千刀萬剮 行了，也許這些都是我的妄想 沒人會在乎 沒人在乎任何事 但是，在夏夜暖風(fēng)的吹拂下，她仍感覺到一絲寒意。而那個小身影，時而遮遮掩掩，時而緊緊跟隨，時而拉開距離，時而迅速地跟上

站在門口，她從口袋里掏出鑰匙，指尖碰到了一張碎紙片 她確定，它一小時之前還不在衣袋里。一張方形的紙片，正面畫著一系列三角和方塊，還有表示騎士的圓點(diǎn)，以及用來表示舞臺的半圓形留白，而紙的另一面，是寫成印刷體的幾個字： 伯爾都亞，你準(zhǔn)備好去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