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謝謝。我想我今晚大概喝夠了,不喝也罷。”
藍道一口氣灌了好大一口。
“你知道,麥特,老兄,我可不是酒鬼,只是……哎,當(dāng)年你認識我的時候,我可比現(xiàn)在年輕多了。差不多和康嘉一樣大。那時候一切都很順利……現(xiàn)在我事業(yè)有成,你知道。我爸爸的公司———你可別因此以為我只不過是個小開。我可是自力更生?!?/p>
“你以為自己是誰?”麥特問。
“誰?為什么———我是說,我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這正是為什么我覺得我該結(jié)婚了。一個像我這種地位的男人,自然會覺得真的需要婚姻。晚上在雨中橫沖直撞,我不大習(xí)慣這種事……”
“記得真愛的過程嗎?你在期待什么?就只是找個女孩子,然后對她說:‘聽著,如果我們結(jié)婚的話,可是好事一樁?!S后你便娶她進門,并安穩(wěn)地守住你的職位?事情沒這么簡單。啐,葛瑞格,假如你想要某樣?xùn)|西,你得爭取?!?/p>
“我不希望你認為我是個沒斗志的人,麥特,”他又咕嚕喝了一大口,“記得提醒我,讓我告訴你我是怎么處理瓦登麥金債券案的。但這件事另當(dāng)別論,這件事非?!浅5厮矫堋!?/p>
“她值得你費點工夫,不是嗎?”
“康嘉,”葛瑞格·藍道說,同時又灌了一大口酒,“比什么都珍貴。”
“那就好。”
從緬因大街到好萊塢西邊的山丘區(qū),路程漫長,但他們不再多聊。麥特忙著享受忙里偷閑及駕駛好車的快感,葛瑞格則似乎發(fā)現(xiàn)“感冒藥”是最佳良伴。
這時雨勢更大了。他們開進輝煌的日落大道,霓虹燈迷蒙地閃爍著,大道南面仿佛逐漸拉開的布幕,現(xiàn)出了閃閃發(fā)亮的城市縮影。
葛瑞格·藍道悶不吭聲。
根據(jù)葛瑞格指示的方向,麥特開過了一個街口后,便北轉(zhuǎn)開上一條蜿蜒的道路,路旁街燈零落,看不見任何門牌號碼。路的盡頭隱約出現(xiàn)了一棟豪華的建筑,占地并非十分廣大(據(jù)麥特估算,大概只有六個臥房),但依舊有種古老的雄偉氣勢。這絕非普通住家———而是棟豪宅。
麥特放慢車速并轉(zhuǎn)頭面向他的同伴。
“是這里嗎?”
只聽見一聲鼾響。
麥特把車停在路邊,彎身過去搖動他的乘客。酒瓶從葛瑞格的大腿上滑了下來,幾乎滴酒不剩。接下來的鼾聲更大更響。
“該死,”麥特說。
這下可糟了。顯然葛瑞格說他不是酒鬼全是鬼扯,一個人即使有身份、有地位,也應(yīng)該認清刺激神經(jīng)與爛醉如泥之間的巨大界限。
但是有葛瑞格也好,沒有葛瑞格也罷,麥特可是身負任務(wù)而來。就像《待封騎士羅蘭暗塔行》① 之類的,有位少女正在受苦……
麥特出門時沒帶外套———他那件脫線的破外套在這樣的大雨中也派不上用場。葛瑞格則穿著一件美麗的駱駝毛外套,在這密閉的小汽車?yán)?,顯然他不需要它。果然不出麥特所料,葛瑞格注定今晚遭人打劫。
要從一個鼾聲如雷的人身上脫下外套,可不容易。麥特的臉兩度被一只軟弱無力的手打到,而且正當(dāng)被打劫的時候葛瑞格張開嘴巴,但眼睛沒張開。
“別在意,”他愉悅地說,隨即又昏睡過去。
麥特將這件華麗的外套裹在身上,朝著黑塔走去。
一名管家出現(xiàn)。意料之中。傳聞其他國家的中產(chǎn)階級都若無其事地接受管家的存在,視其為理所當(dāng)然;但是在一個出于職業(yè)和習(xí)慣之故,禮貌地低語“先生,我是您的仆人”的人面前,沒有哪個中下階層的美國人會感到快樂。而且眼前這名管家除了擺出那種態(tài)度之外還挑起眉毛,一副“門兒都沒有”的模樣,這讓事情更加棘手。
麥特的熱誠被潑了一盆冷水。待封騎士羅蘭也許會碰上食人魔,但絕不會撞見一名管家。
“我想———”他鼓足了勇氣說,“見哈里根小姐。”
八成是駱駝毛外套起了作用。顯然毫不起眼的普通人穿不起這種外套。
“您和她有約嗎?”管家只說了這么一句。
“我———嗯,我有個重要的訊息要告訴她?!?/p>
“您的大名是?”
“麥特·鄧肯?!?/p>
“請進。我稍后會通知您她是否愿意見您。”
他告退了。英國人的妥協(xié)性格戰(zhàn)勝,他接受了麥特這個不速之客?可是并未稱呼他先生。
麥特先前的滿腹俠義,此刻早已消失無蹤。他開始自覺像個蠢蛋。若是管家遲個二十秒回來,他也許早就溜之大吉。
“這邊請,”管家一本正經(jīng)地說,一句廢話也沒有,“哈里根小姐愿意見您?!?/p>
麥特對她的模樣感到好奇,他只知道她的年齡以及她是個混血兒。不過,十七歲的西班牙和愛爾蘭混血兒,就已經(jīng)夠嗆的了。她可能是褐發(fā)褐眼褐色皮膚,非常有可能。也許她的脾氣很大———大到把他當(dāng)成倒霉的出氣筒。要是當(dāng)初他能放聰明點,掉頭送葛瑞格回家就好了……
“鄧肯先生來了,”管家開門時說。
麥特進門時聞到焚香的味道。這讓他感到困惑,他萬萬沒想到她是個喜歡異國情調(diào)的怪胎。隨即他看到門口正前方擺了一幅奇怪的圣母像,畫像前還點著蠟燭。這下子更糟了,原來是個虔誠的教徒,也許她屬于哪一個———
“什么事,鄧肯先生?”一個尖細的聲音說。
他的視線離開神龕。在一張類似教堂單人座椅的橡木雕花椅子上,坐了個嬌小的老婦人,一身素黑裝扮。她放在扶手上的右手繞著一長串棕色的木制念珠,念珠像極了她銳利的小眼珠,只不過尺寸小了些。
“我正在做晚禱,”她說。
口氣既非解釋,也非抱歉。這只是個事實陳述,并暗示她不希望被打擾太久。
“我……我要見的是哈里根小姐,”麥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
“我就是哈里根小姐?!?/p>
接著麥特想起來了。這是篤信宗教的艾倫姑姑,也就是罪魁禍?zhǔn)住?dāng)然,她的確是哈里根小姐。根據(jù)正式的稱呼,管家自然認為他要找的是這位哈里根小姐。至于他要見的那位,應(yīng)該稱呼她康嘉小姐———不,不能這么稱呼她。也許是瑪莉小姐?康瑟佩席昂小姐?
艾倫姑姑也明白了。
“看你一臉疑惑,年輕人,我想你要找的是我侄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