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罷《腸子》,你真的昏倒了嗎?
文/瘦竹
美國作家恰克·帕拉尼克的小說《Haunted》中國大陸版本《腸子》上市后,腸子、重口味、昏倒成了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熱詞,凡是讀完本書的讀者都會知道,無論是港臺版的書名《惡搞研習營》還是大陸版的《腸子》,都不能準確地表達書中的含意,Haunted本意有備受折磨的意思,令人遺憾的是中文版的書籍里很少有以形容詞來作為書名的,所以,盡管迫不得已,無論是港臺版的《惡搞研習營》,還是大陸版的《腸子》都多少有些制造噓頭的嫌疑,從而多少有些誤導讀者。
談及重口味,此小說的口味之重,在書中可以說隨處可循,大陸版本失掉的《腸子》里,有因自慰而丟失了的胡羅卜(在寫作營里,他們打算拿那根胡羅卡熬湯)、阻塞尿道的蠟痕、扯斷了的腸子,在大陸版本保留下來的章節(jié)里,有《足部按摩》里的舔臭腳丫,有寫作營期間的吃人肉、吃割下來的雞巴,有《卡桑卓拉》里的尸體腐爛過程,有《斗垮斗臭》里的幾位淑女對變性人的“體檢”……,這些確實夠“重口味”,但如果說就是這些讓讀者昏倒,我不相信,反正我沒有昏倒。
我相信現(xiàn)代讀者的心理承受能力,況且讀者是從來不會把小說里的虛擬情節(jié)當真的,無論它們虛擬得有多么夸張。還有什么比人類的排泄物更“重口味”的?但這一口味不僅薩德侯爵在他的《索多瑪120天》里已經(jīng)多少品嘗,就是在中國古代的歷史上也不乏這樣的品嘗。那么是性嗎,任何一部A片里出現(xiàn)的鏡頭可以說都超過了恰克·帕拉尼克的小說《Haunted》性的極限。是暴力嗎?世界十大禁片里任何一個血淋淋的鏡頭,也超過了恰克·帕拉尼克的小說《Haunted》暴力極限。所以,我可以斷言,那些說恰克·帕拉尼克《腸子》重品味的人,那些自稱在重品味面前昏倒的人,對中國歷史一無所知、沒看過A片也沒看過世界十大禁片,也不知薩德侯爵是著名的施虐狂,更不知他的那部讓所有的倒胃的《索多瑪120天》。
但是,你信嗎?
如果說恰克·帕拉尼克在“口味”方面向薩德發(fā)起挑戰(zhàn)是一次不新鮮的挑戰(zhàn)的話,那么他對薩德侯爵的《索多瑪120天》文本框架的直接繼承或者抄襲則是他文體實驗的徹底失敗,說得直接一點他的文本實驗毫無創(chuàng)新可言。在《索多瑪?shù)?20天》(The 120 Days of Sodom)里,“四位高級妓女向四位墮落的權貴講述淫猥奇事,作為插曲段落穿插在表現(xiàn)荒淫暴行的故事情節(jié)當中,以此來組織起作品的敘事。那四位權貴時不時地要在由八位男孩、女孩和其他兩性隨從組成的一個(所謂的)"動物園"成員們身上實行這些被講述出來的淫邪的性經(jīng)驗。所有的48人在長達四個月的時間里幽居于黑森林中的一座城堡之內(nèi)?!薄≡谇】恕づ晾峥说膶懽餮辛暊I里,48人變成了19人,120天就成了三個月,同樣的自殘與相殘,同樣的倒胃與變態(tài),同樣的城堡中的人一個個死去。
薩德好像一生下來,就長著反骨,他用他的一生嘲笑著人類的道德準則,他寫過的許多反叛的書象他的人一樣,流著刺人的毒液,一切的正統(tǒng)都視他為敵,他用他的一生和作品,探索著人類心靈的極限,為后世的哲學家推開了一道道虛掩著的門。他的《索多瑪?shù)?20天》是人類墮落的極至,那么恰克·帕拉尼克的《腸子》又是什么?如果說薩德是第一個在馬桶上簽上名字的人,那么恰克·帕拉尼克就是第二個,他不是太笨,就是以為讀者很笨。
在我看來么恰克·帕拉尼克的《腸子》的真正價值,既不在于它的“重品味”,也不在于它提供了什么新鮮的文本實驗,而在于它對現(xiàn)代美國都市人群焦慮感的精確表述。它的“重口味”及文本都是為了這種精確表述而需要的偽裝。
恰克·帕拉尼克借魏提爾先生之口說出了現(xiàn)代的焦慮感的成因:
“歷史來的正是時候,污染、人口過剩、疾病、戰(zhàn)爭、政客貪腐、性變態(tài)、謀殺、毒品泛濫……也許那些事也不比以前更為嚴重,可是現(xiàn)在我們有電視推波助瀾,隨時會提醒你一種抱怨的文化,挑剔,抱怨、辱罵……,大部分的人都絕不會承認這件事,可是他們一生下來就抱怨不止,從他們把頭伸進產(chǎn)房明亮的燈光之后,什么都不對,什么都不像原先那樣舒服,或是感覺那么好……,單是為了讓你那個愚蠢的身體能活下去所花的力氣,單是要找吃的,加以烹煮,還有洗碗、保暖、洗澡、睡覺、走路、排泄和倒長的睫毛,都要花力氣去應付?!?/p>
在《腸子》里,除了“游民夫人”算是成功人士,受困于因富有而帶來的無聊、厭倦,其他人等幾乎都在對名、利的渴望中極度焦慮,而他們自身又無法緩解這種焦慮,魏提爾先生的寫作研習營以其說是為寫作而設,不如說是為受苦而設,只有受苦才能讓這些焦慮的人暫時忘記自己的焦慮。諷刺的是就是在“受苦營”里,他們都沒有超越焦慮,焦慮一如繼往的延續(xù)著,每個人都渴望成為幸存下來的最大的受害者,成為寫作營里故事的主角,每個人都盼著別人的死去,以擴大自己能夠占用的份額。更為諷刺的是,他們中的每個人都只是魏提爾先生的“小白鼠”,每個人都只是即將早逝的魏提爾先生的陪葬品。
而焦慮感在恰克·帕拉尼克身上的具體體現(xiàn)就是他的這本《腸子》,他沒有提供新鮮的文體實驗,只好以“重口味”為噓頭,告訴你他的《腸子》曾經(jīng)讓73個人昏倒。讀完《腸子》的你,請你誠實地告訴我,你真的昏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