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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壇廿四郎 |韓寒應(yīng)該更有出息

老而不死是為賊 作者:小寶


讀過韓寒的博客,我去買了一本他新出的小說《一座城池》(二十一世紀出版社2006年1月第1版)。小說寫得很爛,不如他的博客。

韓寒博客最好的部分就是那些粗口,他玩文字、玩諧音、押韻、對稱……很有心得,能把那些粗口編排成流利的打油詩。他在小說中并沒有一展所長,不像在博客里那么放肆,只是偶然有一些好的造句,比如“流傳是比流產(chǎn)更可怕的事情”一類。

其他的小說元素,諸如故事、情節(jié)、人物,他的新書里也基本沒有,要是有也糟糕到不值一提?!兑蛔浅亍纷叩氖怯^念小說的路子,韓寒沒讀過多少書,腦子里未必有很多觀念,于是觀念小說蛻變成牢騷小說和罵街小說。作者想找茬打架的魂靈游蕩在書里的每一頁,到處尋找最刻薄的話,逮誰罵誰,見什么滅什么。作者猶如拖著一麻袋板磚上街,見到櫥窗不管三七二十一,砸了再說,砸的對錯不論,那種誰都不吝的姿態(tài)還挺有種。

順便說一說,韓寒罵街夠勇猛,但不夠爽快;他姿態(tài)很好漢,但他的書不夠好玩。他受制于他的教養(yǎng),詞匯不夠豐富,句型缺少變化。他會把“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錯寫成“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生”。還有些話不一定算錯,讀起來卻很別扭,例如書里的人物不說“不一定”,而是說“不定的,不定的”;只在(飯店)包間吃飯,他寫成“是不吃無包間之飯的”。這些枯澀的自創(chuàng)詞語可以視為中學語文教育失敗的證據(jù)。

然而,從長遠看,我覺得韓寒應(yīng)該有巨大的成長空間。根據(jù)《一座城池》,以我的閱讀經(jīng)驗,我猜測作者至今為止還沒有談過一次轟轟烈烈刻骨銘心的戀愛。他的書里寫到若干女性,不過看得出他對女性世界非常陌生。你再看他在博客里對徐靜蕾那種仰視景慕的態(tài)度,我想他生活中缺少一個真正的女人。誰要在韓寒面前充當老師他真的會急,臟話粗話會脫口而出,但他其實很需要一位或幾位成熟的女人教會他生活。只有享受了大號愛情以后,男人的生活才算真正開始。如果那個時候韓寒還在寫小說,他的故事會大不一樣。他現(xiàn)在的故事,和任何人的生活——包括他自己的生活無關(guān)。

二十四歲的韓寒的新小說特別一般,賣得卻一點都不差。書商號稱給他開出一張200萬的支票,首印50萬冊。這大概是中國書市,甚至是全世界書市的通例,或者叫通?。阂驗閷懙迷?,所以賣得好。他在中學生市場本來就有很旺的人氣,很多人慕名而來。而他的那些鐵桿書迷應(yīng)該和他一樣,正在經(jīng)歷內(nèi)心騷動找不到出口的青春苦悶期,讀他莫名其妙的書可以獲得同氣相求的呼應(yīng)。

假設(shè)這本書是他的對頭的作品,又不留神撞進他的書里成了他議論的靶子,我估計韓寒會用一種不屑的口氣說:寫得那么差,怪不得賣得這么好,供應(yīng)紙張印書的造紙廠能夠發(fā)一筆小財啦,現(xiàn)在市面上比那些紙走得更快的只有草紙。

如果韓寒才十八九歲,剛寫下一部流行小說,無論那本書有多少毛病都不必苛責。但他已經(jīng)二十四歲了,還在得意自己的字賣得貴,那么有心的讀者就應(yīng)該知道,有人同樣二十四歲,書比他寫得好,賣得更好。

日本作家村上龍,二十四歲那年發(fā)表他的處女作《無限近似于透明的藍》(張唯誠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年1月第1版),這部小說創(chuàng)造了一個月大賣100萬冊的記錄,而且它的銷售長盛不衰,三十年賣了350萬冊。

把村上龍的書和韓寒的書比較著讀,你明顯感到這兩位文學青年的差距比中日兩國人均國民生產(chǎn)總值的差距還要大。村上龍一點都不賣弄小聰明,他誠實地記錄了他噩夢般的殘酷青春,記錄腐爛的生活和潰爛的感覺。他同樣誠實地記錄了他的青春理想,這些理想并不是空洞的概念,而是一幅接一幅宏大壯麗的電影畫面。“那電影一定像面巨大的鏡子,所有看它的人都會映在這大鏡子似的電影中?!倍臍q的村上龍是日本憤青,寧愿堅守腐爛的生活也不和現(xiàn)實妥協(xié)。他的理想雖然虛幻,但充滿雷霆般的力量,仍然不向主流低頭:“這不是一部片尾女人走在林蔭道上、勃拉姆斯的音樂悠然響起的電影?!?/p>

韓寒在博客里和人吵架,十分蔑視所謂的“文壇”。其實對大多數(shù)老百姓來說,韓寒才是文壇。他們花費一點碎銀兩買到的文壇消息就是韓寒的小說。問題是現(xiàn)在的文壇,不管姓什么,比老百姓的無聊生活還要無聊。對文學有所期待的讀者,真的希望二十四歲的韓寒出息成二十四歲的村上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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