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許許多多的中國人在“改革開放”這面大旌旗下,站在距政治大舞臺極遠極遠的邊緣為自己的國家擊鼓吶喊,不遺余力,其實呼喚的不是未來,而是過去,是和它的“前妻”那一段朝氣蓬勃又喜氣洋洋的短暫的“蜜月”。是的,那乃是中國夢中最美好的回憶。它在普遍的中國人的思想中留下了一種烏托邦式的迷幻的光彩。許許多多的中國人的希望其實只不過是——在他們的不遺余力的擊鼓吶喊聲中,由某一位或某幾位自己最信賴的、對中國之命運最具主宰能力和權威的人物,高明地將保留在自己頭腦中的那一段美好的回憶,直接剪輯在20世紀80年代初的“改革開放”的后面,從而那么著組成一部歷史和現實巧妙連接天衣無縫的“中國故事”。
這個期望值似乎一點兒也不高,但是歷史將注定了會重演一遍。
當年便知道“改革開放”這位中國的“再婚”之“新娘”居然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商業(yè)時代”的中國人,實在是不太多的。
然而如今“她”已經被迎娶進中國的“洞房”了!
“她”的紅蓋頭已經被中國的手替“她”緩緩掀掉了!
“她”正坐在喜床沿兒誘惑味兒十足地向中國媚笑著……
“她”似乎在默默地問——中國,我的真名叫“商業(yè)時代”,“改革開放”那不過是你一廂情愿的叫法。我隨便,入鄉(xiāng)隨俗,任你怎么叫我都成。你這五千余歲的“二婚頭男人”究竟打算不打算和我從此以后長過下去?長過下去你得聽我的!按你以前的過法那可不成!
中國放眼世界,在20世紀的最末一頁,“商業(yè)時代”是它唯一能“娶”的“新娘”。而且,迄今以后,世界“婚姻介紹所”的檔案庫中,也只存在“商業(yè)時代”這一種類型的“待嫁女”了。一切國家,無論奉行怎樣的主義,無論堅持怎樣的體制,無論情愿或不情愿,最終都是要與“商業(yè)時代”“結婚”的。早早晚晚而已。早“娶”了“商業(yè)時代”的,非但并未被“她”攪得國無寧日、“四鄰不安”,反而受益多多。這一點,也是中國放眼世界看得分明的。中國其實已沒了別種樣的選擇。除非打算與“前妻”破鏡重圓,再立山盟海誓。而這又不符合最廣大的中國人的意愿。
說過去好的,回到過去,
說現在好的,留在現在,
說將來好的,隨我前去!
中國當然知道——這是魯迅的話……
歷史,曾定商人聲名狼藉
商業(yè)活動是人類史的基本內容。
“地球村”這一個詞是一個舶來詞。
在宇宙中,地球實在是太渺小了。盡管稱地球為“村”,開始體現出人類對自身存在意義這一最基本的問題的極度謙虛的美德,但若按照《時間簡史》的天才作者,杰出的理論物理學家史蒂芬?霍?金斯的觀點看來,這極度謙虛的美德無疑仍意味著是極度的夸張。說是“村”至少將地球夸大了幾十億倍。
我常想,如果我是歷史教師——小學的也罷,中學的也罷,大學的也罷,在第一節(jié)課上,我將告訴學生些什么呢?
我肯定會這樣說——人類歷史所記載的一切最重大的事件,尤其那些最驚心動魄的事件,比如改朝換代,比如戰(zhàn)爭,其實都只不過是人類史中最微小的章節(jié)罷了。相比于漫長的人類歷史,正如同“地球村”和整個宇宙的關系。
好比一個人所能記住的,往往是他或她生命歷程中極特殊的日子和極特殊的事件。對于時間概念而言,對于具體的某個人,那些日子和那些事件,可能意味著便是他或她生命歷程的大部分乃至全部內容。一個人在二十歲那一年被判了無期徒刑的結果就是這樣。但是連上帝也不能將整個人類關進監(jiān)牢,也不能對整個人類判處無期徒刑。
那么人類更多更多的時間里在做什么呢?
我覺得一個學生如果將他所學過的歷史中那些大事件發(fā)生的原因、年代以及結束的時間背得滾瓜爛熟,卻對以上的問題懵懂不知所答,那真是白學歷史了。
人類更多更多的時間里在做什么?
我覺得一位教歷史的教師,如果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只管在課堂上倒背如流繪聲繪色地講述某些大事件,而根本忽略了對以上問題的解答,那么幾乎是在做著“篡改”歷史真相的事了。
因為這起碼會導致一種最為簡單可笑同時當然也是極其荒唐極其錯誤的理解——仿佛只要將一個又一個大事件“剪輯”起來,便是人類社會發(fā)展的全部了似的。而所有那些大事件加起來,可能也不會超過人類歷史時間總和的百分之一。
那么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百分之九十九的時間里,人類歷史的真相其實是,并沒有發(fā)生什么驚心動魄的大事件。不是情節(jié)跌宕的章回小說,而是從容不迫地進行著的極為尋常的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