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勢拉風,戚夫人的肚皮也爭氣,給劉邦生下了兒子劉如意。偏偏這劉如意天資聰穎,生得俊俏,很得劉邦喜愛。而呂后的親兒子劉盈,雖早被立為太子。劉盈性格懦弱不說,做事也迂得很,常讓劉邦有“子不類父”之感。晚年的劉邦甚至有過換太子的念頭,幸虧群臣反對,特別是“西漢三杰”之一的張良從中力阻,甚至拉下老臉求人,為太子請來了4位著名的隱士“商山四皓”輔佐,才斷了劉邦的念頭。而對戚夫人來說,斷了念頭的后果卻是嚴重的。
果然公元前195年,劉邦前腳剛蹬腿咽氣,“扶正”成皇太后的呂后就開始反攻倒算了。獨守空房10多年的老賬,那是要還的。當年很拉風的戚夫人,被呂后砍斷了手腳,刺瞎了雙眼,扔在豬圈里活活折磨致死。她的兒子,曾和劉盈爭皇太子位的劉如意,雖然被封為趙王,并有即位的漢惠帝劉盈全力維護,但恨得咬牙切齒的呂后還是不肯放過他,最終派人將其毒殺。此后的多年里,為了鞏固呂家外戚獨大的地位,呂后大肆誅殺劉邦諸子。劉邦的8個兒子里,除了親兒子漢惠帝劉盈外,劉友被呂后囚禁后餓死,劉恢被逼自殺,劉建雖然早逝,兒子也被呂后派人殺掉,這一脈絕了后,幸存下來的人里,齊王劉肥是因其封地實力強大,難以下手,淮南王劉長是因為地處淮南,天高皇帝遠。而薄姬與劉恒母子能夠在這場血雨腥風里幸存,卻還是拜了一個字所賜——忍。
事實上,在后宮里大肆誅除異己的呂后,非但不是薄姬的敵人,相反還成了某種意義上的朋友。呂后仇視的,是劉邦生前分外得寵的嬪妃們,而薄姬和她一樣,也是獨守空房數(shù)年,相似的境遇,讓呂后對這對母子反而生出了難得的惻隱之心。作為皇子,劉恒被封為代王,封地在山西代地,那里毗鄰匈奴,既窮又亂,不是個好地方,卻也能避開皇宮里的是是非非。呂后掌權后,薄姬多次請求,要求去代地和兒子團聚。對這個此時已經又老又丑的失寵嬪妃,呂后總算是“人性化”了一回,批準了薄姬的請求,一道去的,還有薄姬的母親和弟弟,一家人總算是團圓了。宮廷里的這一番明槍暗箭,總算是平安躲了過去。
二
劉恒命運的再次變化,是在公元前180年。
這一年,只手遮天10多年的呂后溘然長逝,這時期的呂家,已經基本把持了西漢帝國的大權。死前呂后遺言,秘不發(fā)喪,侄兒呂產、呂祿調重兵集中于長安,以防政變發(fā)生。但一心維護劉家天下的功臣一脈,卻聯(lián)合皇子齊王劉襄等人討伐呂氏,外加陳平和周勃在長安城策反軍隊,上演“周勃奪軍”的好戲。結果,呂后老人家尸骨未寒,其家族就被反攻倒算的劉家皇室一鍋端,周勃率軍在長安城大肆誅殺,將呂家滿門殺了個干凈,連呂后擁立的少帝劉弘也被廢黜。這時候問題來了:呂家打倒了,劉家皇室翻身了,可是誰當皇帝?
按照西漢皇室傳承的規(guī)矩,皇帝自然要“子承父業(yè)”。在呂后血雨腥風下幸存下來的劉邦皇子們,此時只剩下了淮南王劉長、代王劉恒兩人。當然也可以“隔代繼承”,即從劉家子孫第3代里選一個接班人,那眾望所歸的只有一個——齊王劉襄。他是劉邦的長孫,而且在平滅呂家的過程里,正是他在山東扯旗,起到了關鍵作用,如此居功至偉的人物,要接班當然名正言順。西漢帝國的最高權力,貌似和薄姬母子是沒什么關系的。
但偏偏幾個“眾望所歸”的人物都有問題。首先是齊王劉襄,他手握精兵不說,家世更有問題:他的親弟弟劉章,娶了呂家的長孫女,也就是說他們家與呂家是“兒女親家”。而劉襄本人的母舅一脈,更不是省油的燈。他的母家駟氏是山東當?shù)卮笞?,勢力根深蒂固不說,也是以兇狠橫暴著稱,整個一山寨版的呂家。這樣的人登了位,恐怕又要重演呂家專權的噩夢。至于淮南王劉長,那更沒法考慮,“母家惡”不說,他本人也是個貪圖享樂的花花公子。所以最合適的人選,就只能是代王劉恒了。他本人沒什么劣跡,他的母親薄姬也是出了名的老實人,又是劉邦的親兒子。當然,更關鍵的問題是,這娘倆無根無基的,平日里也低調,上了臺做皇帝,看似也好控制。
當然,夠資格還不夠,關鍵還要看是誰推舉的,主張劉恒接班的,正是平定呂家之亂的兩大關鍵人物:陳平和周勃。這兩人是當年劉邦打天下的功臣,此時又手握西漢帝國的兩大政府軍:南軍和北軍,所以他們的建議是最有分量的。劉襄當然就歇菜了,帶兵回了山東。劉長也沒指望了。就這樣,這位在劉邦健在時最不被待見的兒子——劉恒,成為了西漢帝國的第3任皇帝?;蛟S誰都不會想到,這個表面上似乎不顯山不露水的皇子,在之后的幾十年里,把他的名字,刻在了中國歷代圣君的名錄上。
這些是后話了,但在當時,對于薄姬母子來說,這真是一個天大的餡餅。長安派來迎立的使者很快到了代地,請劉恒去長安登基。但對這個天大的餡餅,起初薄姬母子的反應非常一致——不要。
不要是有原因的:呂家叛亂,臣工皇室皆出力頗多,偏偏是遠在代地的薄姬母子寸功未立,沖鋒陷陣的時候不見影,運籌帷幄的時候不見人,啥忙都沒幫上,現(xiàn)在大功告成論功行賞了,最大的一塊元寶給你,憑什么?
所以在接到消息后,劉恒并沒有貿然行動,先是派舅舅薄昭(薄姬的弟弟)去京城,在見過此時掌握大權的周勃、陳平,得知了事情真相后,方才動身到京城。公元前180年九月二十三日,劉恒在長安正式登位,這就是開創(chuàng)了“文景之治”的漢文帝。而作為皇帝生母的薄姬,也晉位為薄太后。這對忍了幾十年的母子,此時終于忍到了西漢帝國的權力最高峰,當然,是名義上的。
所謂“名義上的”,是因為這時期的西漢皇帝,其實很多時候是當不了家的。
外部情況且不說,平定呂家叛亂,靠的是劉姓宗族和功臣宿將的努力,齊王劉襄、城陽王劉章,都是地方上手握重兵的實力派,劉邦登基后分封的同姓諸侯們,此時已漸成地方一派豪強。中央的功臣宿將們也惹不得,周勃和陳平兩大重臣,從跟隨劉邦打天下到平定呂家之亂,都是功勛級的人物,其勢力盤根錯節(jié),把持朝政,連皇帝誰來當,最后還是他倆說了話才管用,當不當皇帝,也是劉恒探明了他倆的口風后才做決定。在登基的初期,劉恒母子的身份也只有一個——擺設。
所以劉恒母子還是知道自己身份的,登基初期,擺設得相當不錯:劉恒入京即位時,僅帶了宋昌等6位親信。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封誅呂功臣:3大功臣周勃、陳平分別作了左右丞相,灌嬰成了執(zhí)掌軍權的太尉。對劉姓宗族也大力籠絡。除了賞賜了齊王劉襄、城陽王劉章、淮南王劉長3位直系親屬外,更大封同姓諸侯王。在登基的第一年,就封了8個劉姓宗王。在國家大事上,劉恒也很知趣,繼續(xù)推行漢高祖劉邦在位時確立的“黃老學說”,崇尚“無為而治”,先前的既定成法一概不變,繼續(xù)與民休息。在他即位的最初時期,功臣們很滿意,宗室們很滿意,老百姓們也很滿意。朝堂上下,可謂一片“和諧”。
但對這樣的“和諧”,漢文帝本人是不會滿意的。他現(xiàn)在不再是忍氣吞聲的代王,不再是夾著尾巴做人的四皇子,而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擺設”的身份,無論如何他是不能接受的。更何況,劉邦登基后到呂氏之亂的一系列變故證明,雖然西漢王朝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封建大一統(tǒng)的帝國,但是在西漢早期,高度中央集權的專制體制并未建立起來。
西漢的立國,采取的是郡縣制和分封制并行的方式,起初還冊封了異姓諸侯王,此后雖然誅殺異姓王,并且設立“白馬盟”,即非劉姓者不能封王,但中央的行政權力,依然沒有確立絕對的權威。無論是權鎮(zhèn)地方的諸侯,還是功勛卓著的勛貴們,其位高權重,都是帝王所忌憚的,要做一個真正的帝王,就必須把權力收攏回來。且不說為了鞏固國家穩(wěn)定,就是為了對付北方持續(xù)肆虐的匈奴,這也是必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