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嘉木是松江中學最早上班的教職員工之一。

圖書館除了提供圖書借閱外，還承擔新學期分教材的工作。那是個體力活，最多的時候要把近百包教材按人頭分到各個班級，以便學生在報到時領取，單靠圖書館那幾個工作人員，根本忙不過來。

杜館長本人不會親自動手，每年都由他與教學處聯(lián)系，安排40名男生來幫忙分書。至于石嘉木等工作人員，負責一些指揮和協(xié)調工作就足夠了。

由于是寒假開學，新到的教材數(shù)量不多，分書進行得很順利，只花了大半天工夫就全部完工。等最后一名學生離開后，石嘉木回到教工書庫，把新買的攝像頭連上電腦，安裝好驅動程序，測試一下拍攝的效果。

視屏窗口出現(xiàn)了他的臉，移動時影像略有些滯后，但畫面很清晰，連皮膚上的暗瘡和粉刺都看得清清楚楚。石嘉木抓拍了一張照片，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印象里那么年輕。屈指計算，他也已經(jīng)是25歲的人了。

電腦桌上堆了很多尚未編目的新書，都是教儀站配送的“提高教師修養(yǎng)”的讀物，紙張和印刷質量都屬上乘，但從來沒有人會借這類書。

石嘉木把攝像頭埋在書堆里，鏡頭朝著書庫的入口處，并把電腦的音量設為靜音，以免抓拍時的“咔嚓”聲引起對方的注意。等一切調試好后，他起身走到鏡頭前，端詳了片刻，覺得很滿意。

如果不特別指出的話，前來辦理借書手續(xù)的教工很難發(fā)覺那只“偷窺的眼睛”。

石嘉木關掉電腦，反鎖上沉重的玻璃門，騎單車離開了學校。他非常期待第二天教工正式報到。

正像他預計的那樣，全體教職工大會結束后，陳蓮成為新學期第一個拜訪圖書館的教工，她還掉上學期借的三本書，又借了一本何兆武口述的《上學記》。

石嘉木按捺住激動的心跳，按動鼠標偷偷拍了三張照。陳蓮似乎沒有察覺，捧著書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書庫。

拍攝的光線、角度和取景都不是很理想，不過在石嘉木看來，那些照片彌足珍貴。他托著下巴端詳了良久，注意到陳蓮的皮膚似乎缺少光澤，有種干澀的感覺。他想，即使青春無敵，也需要保養(yǎng)，女人一過25就開始走下坡路，也許可以考慮在圣誕節(jié)的時候，送瓶表白的潤膚露給她……

想歸想，要真的付之行動，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石嘉木也清楚這一點，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最大的勇氣只是當一名卑鄙的偷窺者，默默注視著她，所有主動追求的場景，只存在于他的幻想中。

他決定把照片拷進優(yōu)盤，帶回家儲存在書房的電腦里，設為屏保，讓顯示器整夜整夜亮著，這樣當他從睡夢中驚醒，睜眼就能看到她的身影。

就像迷失在汪洋里的小船突然找到了方向，從那天起，石嘉木的人生有了意義。他把全部心思都用來研究偷拍，盡最大努力提高照片的品質，他甚至通讀了多本攝影教程，學習取景和用光的技巧。

短短幾個月，石嘉木的偷拍技術突飛猛進，有了顯著的提高，但LifeCam NX-6000攝像頭畢竟不是專業(yè)的相機，他很快遇到了無法超越的瓶頸。

是否換一個更昂貴的高清攝像頭呢？石嘉木在猶豫。即使投入更多的錢，偷拍畢竟是偷拍，影像效果不可能提升到平面廣告的程度，何況，他也沒有實力承擔這種見不得光的奢侈癖好?！】磥碇荒艿酱藶橹沽?。

五一長假期間，石嘉木沒有出門，他花了很多時間整理前一階段偷拍的照片，按拍攝的時間順序做進電子相冊，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

在他的印象里，陳蓮繼承了白種人的血統(tǒng)，皮膚蒼白，缺少血色，在陽光照射下近乎透明，這是她最引人注意的特征。一般來說，白種人的皮膚毛孔大，稍嫌粗糙，需要通過敷粉來遮掩，但陳蓮的膚質卻細膩光滑，看不到任何化妝的痕跡。

不過照片卻顯示，她的皮膚會隨著時間發(fā)生微妙的變化。

有些照片，她神采奕奕，膚光照人，身體仿佛一個容器，裝不下全部的青春活力，必須以輻射和外溢的方式釋放出來。有些照片，她看上去臉色暗淡，沒什么精神，皮膚也缺乏光澤，像一張繃緊的干紙。

石嘉木為她的精神狀態(tài)打分，從0到10，然后繪制成一張坐標圖，橫軸是拍攝的日期，縱軸是得分。

他得到一條起伏的正弦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