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唐門憶舊(16)

逝去的武林 作者:李仲軒


這未知先覺的本事,李仲軒問過尚云祥,尚云祥說:“簡單,有人走到你身后,你就回頭瞪他,心里也瞪?!崩钪佘巹偞@道理,尚云祥便問:“遇敵好似火燒身,這火是燒在敵人身上還是燒在自己身上?”

這句話的意思是將敵人比做火焰,告誡比武時要出手快收手也快,應該是燒在敵人身上,但尚云祥說燒在自己身上。

李仲軒那次中午去尚云祥家,是在屋里談的拳,尚云祥坐在木床上,一下抓住李仲軒胳膊,一搖,帶動李仲軒整個身體在晃,李仲軒一下子給驚住了,尚云祥就嘆了口氣:“你是個老實孩子,我這么抓你,就不知道還手呀?”

李仲軒學武的時間已有幾年,期間也跟人比過武,突然受到襲擊,身上自然會有反抗,可是在尚云祥手里像個小孩似的,掙扎了幾下,仍由他搖晃。

尚云祥放開他后說:“一拳打出去很有力量,但被人擒住就沒勁了,是什么原因呢?什么地方沒勁,就燒在什么地方,你是練拳不練根節(jié)呀?!?/p>

在形意拳歌訣中講到三節(jié)①■,對于上肢,三節(jié)是腕、肘、肩,根節(jié)是肩;對于下肢,三節(jié)是腳脖、膝蓋、大腿根,根節(jié)是大腿根。有所謂“三星齊,泰山移”之說,三星就是三節(jié),比喻三節(jié)整合,力可移山。

李仲軒向唐維祿學拳時,唐維祿回答:“三節(jié)是不能練的,你要整個地練拳勁,腦子里不要想三節(jié),否則陷于一處,就練不出功夫了,等練出了功夫,三節(jié)就整了?!?/p>

古拳譜上也沒有讓人練三節(jié),只是讓人“齊”三節(jié)。尚云祥并不是讓人練根節(jié),人身是個整體,想單練根節(jié)也不可能,只是提醒人,練拳時勁力要走(經過)根節(jié)。一個“走”字和一個“練”字,差別的確很大。

然后尚云祥給李仲軒矯正了炮拳。形意拳的根基是五行拳,配合金、木、水、火、土,有劈、崩、鉆、炮、橫五種拳法,其中與火相配的是炮拳,取開炮的意象,練一股突發(fā)力。

據李仲軒老人講,“爆炸力”②是形意拳傳統的說法,而不是某個人的發(fā)明。

炮拳前手橫架在眉前,后手由面門徑直打出去,攻擊敵人面門,取開炮的意象,稱前手為炮架,后手為炮彈,后手的出拳路線是直的,而且要有股爆炸力(開始練時可先從彈力③入手)。

但炮拳有多種練法,還有一種炮拳,后手不是直的,而是斜著撇出去,要與曲線旋轉的步法相配合,尚云祥給李仲軒矯正的就是這一炮拳。

李仲軒便問為何有如此不同,尚云祥覺得這種炮拳更能讓人有勁力經過根節(jié)的感受。尚云祥隨后又打了另外四拳,都很不同,看得出都是功在根節(jié),然后尚云祥比畫了更多的變化,略微一動,就是一種。

李存義傳崩拳時說,崩拳自古有九種變化,再往深里說,變化又豈止有九種?炮拳也一樣。

打炮拳時,后手不直線出擊,而斜著撇出去,正是“遇敵好似火燒身”,就像往火堆里滴一滴油,不是一股火苗跳起,而是整簇大火都跳起,炮拳就是令全身勁力跳起,勁力不在最外的手上,而在內里的根節(jié),手隨著根節(jié)升騰起的勁力揮出。

尚云祥說:“你看過開炮沒有?開炮的后坐力很大,就是這個意思?!毙蘖暳松性葡榈母?jié)炮拳后,尚云祥囑咐李仲軒:“這種練法出拳勁快,等有了功夫,后手直著出去、撇出去,一樣?!?/p>

李仲軒老人當年在尚云祥身邊學藝時,一次碰到尚云祥別的徒弟來,說自己也收了徒弟,尚云祥說:“對那些小輩的人,剛開始要把五種拳法都教全了,練上一段時間后,就要總問他們對哪個拳架有感覺,問得多了,逼著他們去體會。如果有感覺,就集中在一個拳架上往深里教,一通方能百通?!雹?/p>

雖然尚云祥名聲在外,但沒有一個明確的拳路示人,因為學形意拳是要師傅教徒弟一個對一個地帶出來的,就算寫成文字全部公布,要沒有實際練拳的體會,也難以明白,而且在教拳時有時做一個表情、一個動作,就能讓徒弟搞懂,而轉化成文字則難度太大。

注釋

①何為三節(jié)?舉一身而言之,手臂為梢節(jié),腰胯為中節(jié),足腿為根節(jié)是也。分而言之,三節(jié)中又各有三節(jié)。

如梢節(jié)之三節(jié),則手為梢節(jié),肘為中節(jié),肩為根節(jié);中節(jié)之三節(jié),則胸為梢節(jié),心為中節(jié),丹田為根節(jié);根節(jié)之三節(jié),則足為梢節(jié),膝為中節(jié),胯為根節(jié)。

皆不外起、隨、追三字而已。蓋梢節(jié)起,中節(jié)隨,則根節(jié)要追,三節(jié)相應,不致有長短曲直之病,亦無參差俯仰之虞,所以三節(jié)貴乎明也。(摘自《曹繼武十法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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