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丫環(huán)、家丁、長工們?cè)趶N房里吃，老憨一伙男人端了土碗喝酒。

吃罷夜宵的寧徙走過廚房門口時(shí)，朝里面看了看。她治家勤儉，卻不虧待下人，這個(gè)家要支撐下去少不得他們。也憂心，老天爺如此地不賞臉，顆粒無收的這個(gè)家會(huì)被吃空的。

寧徙安頓兩個(gè)孩子睡覺，自己也困了，回到臥室。上床后卻睡不著，倍思維翰，也晃動(dòng)著趙書林的音容。一晃，已近而立之年，卻獨(dú)守空房。焦知府申斥過宣貴昌，不許他騷擾她。宣貴昌倒是有所收斂?？裳巯碌那闆r變了，變得不可思議，宣貴昌高升到重慶府任從六品理問，勘核刑名訴訟；焦達(dá)卻降職為榮昌縣的知縣。這世道咋了，好人咋無好報(bào)？咋惡人當(dāng)?shù)?？有人說，焦達(dá)是因?yàn)楸幼o(hù)土匪頭子常維翰被降職的。這不是天大的冤枉么？可無德無才、貪贓枉法的宣貴昌又憑啥高升？老憨說，定是宣貴昌那龜兒子陷害了焦知府。還說，宣貴昌一定是拿貪贓的錢財(cái)去疏通的官路。兒子常光圣怒道，我長大后要當(dāng)大官，宰了宣貴昌。她為兒子這豪氣而感動(dòng)。左想右想，恍恍然入睡。

秋月似圓非圓，似笑非笑。

老憨的酒喝高了，雙腳老重，走到桃子屋門口時(shí)，伸手敲門。桃子拉開道門縫，睡眼惺忪：“老憨，有事？”老憨推門進(jìn)去：“，個(gè)事?！碧易又淮┝搜澓投嵌?，露出的肌膚在月輝下放亮：“個(gè)死老憨，夜半三更敢到老娘屋里來，我喊夫人了！”老憨抱住她：“你，你喊，盡管喊，喊了這一屋……屋子的人都來看?！碧易記]敢喊，讓人看見丑死人了，掙扎著：“老憨，我曉得，你龜兒子喝高了。你先放開我，我穿好衣服，我給你泡杯濃茶解酒。”老憨松開她：“穿，穿啥衣服嘛，你我都，都不小了……”桃子趕緊穿衣裙。老憨道：“你怕，怕我看？”桃子道：“個(gè)大男人，不許你看?！崩虾┒⑺靶Γ骸疤摇易?，我……我曉得你長得好看?？赡憧倹]……沒有西施好看吧。即，即便是西施，做的也是一樣個(gè)事情。”將桃子撲倒到床上。

桃子驚恐又有股莫名的沖動(dòng)。

老憨是個(gè)健壯的男人，是有權(quán)勢(shì)的管家，是夫人的心腹。自己是個(gè)丫環(huán)，當(dāng)然，是管丫環(huán)的丫環(huán)，跟了老憨也是可以的。可夫人知道咋辦？老憨要是只把自己耍一耍又咋辦？就竭力反抗。

桃子的反抗沒用，老憨的力氣好大，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次日早飯時(shí)，老憨不看桃子，桃子倒死盯他。老憨大口扒完飯，抹嘴朝院壩里走，桃子扔下碗筷跟他走。老憨覺得背后有兩道芒刺，抬首望天，扯開喉嚨吼：“重陽不打傘，胡豆光稈稈。抬頭頂上光，龍王不開腔。云朝東，一場空……”吼聲帶了哭腔。寧徙領(lǐng)了兩個(gè)孩子走來，都挑著水桶：“老憨，叫大家都下河挑水，挑水澆地?！崩虾┑膬裳塾袦I：“夫人，人是斗不過天的。俗話說，有雨天邊亮，無雨頂上光。今日這天頂無云，還是沒得雨！”桃子的兩眼也濕了，想起什么，對(duì)常光圣說：“少爺，你不是講今天說么？”寧徙才想起光圣昨晚說的話：“對(duì)，兒子，你說?！背９馐v頭，說：“那老和尚說，矛得盾擋。趙家那白塔是矛，我們得用盾擋?！崩虾粽疲骸皩?duì)，老和尚是在指點(diǎn)迷津！”寧徙半信半疑：“總不能我們也修座白塔吧？”常光圣就拿出個(gè)破鏡片，將陽光朝趙家方向反照。常光蓮領(lǐng)悟，說：“媽，鏡子，你每天梳頭都要照鏡子。”寧徙說：“梳頭當(dāng)然要照鏡子?！碧易芋@叫：“對(duì)，鏡子！”老憨吼叫：“對(duì)，用鏡子將那邪惡的白塔反照回去！”寧徙搖首：“這不是以惡對(duì)惡么？”老憨道：“夫人，常言道，收多收少在于肥，有收沒收在于水。他趙家出此惡招，是要讓我們顆粒無收。事情是他們挑起的，我們不過是自衛(wèi)。”寧徙說：“就算這天旱是他們?cè)斐傻?，可?duì)他們也不利呀。”老憨道：“他們是在瀨溪河下游，房院田土都挨河，取水比我們方便。不管怎么說，趙秀祺的心是太歹毒了。”桃子說：“我恨死她了。”寧徙被激怒了：“趙秀祺，你出此陰招也太狠了！”老憨和桃子走后，常光圣說：“媽，莫跟趙伯伯家鬧翻臉，我和姐姐跟他們家的庚弟哥哥、趙燕和趙鶯妹妹都是好朋友?！背９馍徃胶停骸熬褪??！睂庒懵犃?，倒內(nèi)疚起來，是啊，娃兒們自小在一起玩耍，大人們倒做起這種惡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