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一人穩(wěn)穩(wěn)端坐,襯著微明的天光,英眉俊目,皎皎光華恍如朝日臨空。
素菀雙眉一動,眼睛略瞇起來。
時泓這次本就不打算隱匿形跡,見她朝這邊看來,淡淡掃了她一眼,索性倚靠到樹杈上,悠閑之余更顯出幾分疏懶不羈。
“原來,舒……”頓聲,唇角勾出一抹笑,“姑娘也這么有興致早起欣賞晨景?!?/p>
聞言,素菀微愣,但也只是眨眼工夫,她原也不指望可以瞞過他,更何況今夜出來得急,一頭青絲未及束起,只粗粗用絲帶系縛了在腦后,任誰見到她,都會認出她是女兒身。
眸光輕轉(zhuǎn),如碧水微漾,她笑得自然,全無半點身份被揭破的尷尬:“原來時公子也在,當真是巧遇呢!”
時泓斂了笑,目光炯炯地看著她,像是要一直看到她的心里去。素菀坦然任他打量,笑得越發(fā)無邪。
真是個特別的女子,越多接觸,越是讓人忍不住想要去探究她身上更多的秘密。心中感嘆,偏過頭繼續(xù)瞭望遠空,朝霧云霞一一落入眼中,卻都不及樹下少女更動人心。施施然一笑,他口氣輕飄飄地問:“舒姑娘不上來坐坐嗎?這里視線可好得很呢,可以一直望到那邊院角……”
聽得此話,素菀臉上的笑終于消失了,靜靜地盯視著時泓,目光漸次冷了下來。
轉(zhuǎn)頭,時泓也靜靜地看著她,臉上依舊掛著笑容,只是這笑意卻到達不了眼眸深處。
對視良久。
終于,素菀甩了甩衣袖,眼底涌起的風暴逐漸平息,沉沉地吐聲:“你究竟想干什么?”
衣影一動,時泓飄身從樹上落下,落足之處正在素菀面前。
他會武功?他當然會武功。素菀一點也不奇怪,面沉如水,看著他,靜等著他的回答。
薄唇上彎,雙眸燦光四溢,這個明朗至極的笑容,看在素菀眼里只覺刺目萬分,但更令她驚詫卻是他接下來石破天驚的話。
“靳王宮沁香園一別不過半月余,姑娘這么快就忘記故人了?在下對姑娘可是記憶深刻呢!” 時泓的語氣極是隨意,看著素菀的目光卻是明亮至極。
是他!
素菀心頭一震,她雖對時泓的身份早有猜疑,但怎么也估算不到他竟然就是那半月之前入宮竊畫、而后與她交手的黑衣人。
《千嶂里》!
素菀眉頭幾不可察地微跳,心念電轉(zhuǎn)?!肚п掷铩芬欢ㄔ谒种?!原來靳涵楓口中所說的要辦的事就是追查《千嶂里》!
她的反應(yīng)自然沒能逃過時泓的眼睛,他笑意不改,連說話語氣中也帶上了幾分歡快意味:“說起來,當日我能順利逃出靳宮,還多虧了姑娘的指點,不過,你也打傷了我,所以算是兩相抵消,這道謝也就可以免了……”
“是你先挾持了我,我不得已才出手的。”素菀接過口,既然時泓已經(jīng)開門見山地說,那她也無謂再否認些什么。
時泓朗笑一聲:“是,是在下魯莽了,得罪了姑娘,還請姑娘見諒!”
這句話倒是說得頗為誠懇,素菀臉上微紅:“算了,都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了……”頓了頓,又正色道,“你告訴我這些,該不會是想來跟我敘舊的吧?”
時泓定定地注視著素菀,眼中有什么一閃而過,沉默了一瞬,他輕嘆道:“你一定要每時每刻都這樣小心戒備嗎?”
素菀沒好氣地撇嘴:“那是因為公子不得不讓人小心以待??!”
時泓頓時啞然,這是贊他,還是在罵他?姑且當作贊吧,至少這么想心里舒服點。
“我……”他放輕了聲音,緩緩說,“我是特意來向姑娘告辭的。”
“呃?”素菀一怔,隨即點了點頭,靳涵楓已經(jīng)一路追查到這里了,他當然得盡快離開。
“你不怕我去告發(fā)你嗎?”她問。
他搖了搖頭:“你如果會告發(fā)我,當日在宮中就不會放我一馬了?!?/p>
“此一時彼一時,你怎知……”
“你不會。”他瀟灑地一揮手,打斷她的話,一昂首,明燦的雙目中滿是自信。
素菀無語,她確是不會去告發(fā)他,至少目前不會。
微低頭,他看著她,那張清麗的臉揉著微明的晨曦,靜柔之余更顯清冷,那纖柔的身影裹在朦朧晨霧中,恍若空山靈雨般的明澈剔透。
“保重……后會有期!”他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