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排名學”

“衙門”這個詞，我總是聯(lián)想到它的諧音“爺們”。事實上，衙門就是由一大幫“爺們”構(gòu)成的。以清代縣衙門為例：

正印官知縣，秩七品，一縣最高行政首長，老百姓尊稱為“太爺”；知縣手下有一班供其差遣、具體執(zhí)行公務的書吏、衙役，也被小民尊稱為“差爺”。另外，朝廷通常還給州縣配備了若干佐貳官，作為縣太爺?shù)母笔郑豢h丞，秩八品，縣衙的第二把手，相當于常務副縣長，人稱“二太爺”；主簿，秩九品，分管糧馬或治安的縣衙第三把手，人稱“三老爺”；典史，未入流，分管一縣治安，縣衙第四把手，人稱“四老爺”。

以上四位“爺們”（知縣、縣丞、主簿、典史），是進入行政序列的朝廷命官，具有正式的國家干部身份。除此之外，衙門還有一幫人物，并非國家干部，勝似國家干部，也絕對稱得上“爺”。

首先是幕友，俗稱“師爺”，即知縣私人出資聘請的行政顧問、行政秘書、行政助理，但地位比現(xiàn)在的縣長助理之類高，與知縣大人以賓主相稱。一個小縣少說也要有兩位師爺，分理錢谷（稅務）與刑名（司法）；大的縣份，師爺則多達七八位乃至十多位，除了錢谷師爺、刑名師爺，還有什么書啟師爺（起草公文）、賬房師爺（財務會計）、知客師爺（招待賓客）、掛號師爺（掌管函件），等等，以致清代有“無幕不成衙”之諺，幕友又以紹興師爺為著，所以又有“無紹不成幕”之說。

知縣雇用的長隨、家丁，即官之仆役，地位雖卑，但仆以主貴，也被稱為“二爺”。他們的工作是為縣太爺辦差、跑腿、伺候左右，根據(jù)分工不同，長隨有門?。▊鬟_室大爺）、跟班（生活秘書）、司倉（倉管員）、管廚（后勤）、司簽（辦公秘書）等。有的衙門，“二爺”還有自己的跟班隨從，供自己使喚，俗稱“三爺”，又稱“三小子”，說白了，三小子就是仆役的仆役。平日知縣有事要吩咐胥吏衙役，按例由門丁傳諭，不過門丁并不親自傳喚，而是轉(zhuǎn)頭叫“三爺”去跑腿，受傳喚的胥吏衙役進入內(nèi)衙，也由三小子陪領。

衙門里還有另一批人也被稱為“三爺”，即舅爺、姑爺、少爺?shù)暮戏Q，我在這里用來泛指官親，官員的遠親近戚乃至干親熟人，都可以歸入官親之列。古人外出當官，常常拖家?guī)Э诟叭危H朋好友也會跟隨著到任謀個差事?，F(xiàn)在所謂的“裸官”，在以前是很少見的。

以上三類“爺們”（師爺、二爺、官親），大致屬于前人所說的“無官之責，有官之權”的隱權力者。一個值得深究的問題是：作為隱權力者的三類“爺們”，與具有正式官員身份的“佐貳老爺”相比，誰的權力更大？誰更受到吏役、百姓的敬畏？

這里我賣個小小的關子，先來轉(zhuǎn)述一段《官場現(xiàn)形記》的故事：

話說湖北武昌省城有一座龍華寺，很是繁華，合城文武官員，空閑時候都走來“隨喜隨喜”（指捐獻香油錢）。寺里方丈只管清修，不問別事，執(zhí)事的另有知客僧，專管應酬客人以及同各衙門來往。這龍華寺里的知客僧，法號善哉，能言會道，非常有人緣，當知客僧不上一年，凡是湖北省里的貴官顯宦，豪賈富商，他沒有一個不認得，而且還沒有一個不同他說得來。他更有一件本事，是這些大人老爺們的太太，尤其沒有一個不喜歡到他寺里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