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撕裂(八)(2)

撕裂:那年月陽光燦爛 作者:洪放


李小平說:“青桐文學社成立?!?

“文學社?”唐東方用牙簽剔了下牙齒,他的牙齒縫里老是塞東西,不剔干凈,就會影響發(fā)聲。

陳麗平晃著水桶腰,站在唐東方的后面:“文學社?跟我們的木器社一樣的吧?都搞些什么?你們不都是有工作的人嗎?”

李小平?jīng)]有解釋,只是笑笑。高浩月那邊的店里正忙,李大梅站在鐵皮柜臺前面,嘴里嗑著瓜子。事實上,她是在遠遠地看著博物館那邊。烏亦天下午從鄉(xiāng)下回來。她說不明白自己為什么知道得這么清楚。自從上次看了《邊城》后,李大梅覺得有一種力量,正在把她往烏亦天所引導的方向行進。她想避開,卻走得更近。烏亦天在那之后,又送過她三四次電影票。她竟然接了,并且去看了。黑暗中,仍然有另一只手伸了過來,捉住了她的手。她不再掙扎了,而是任那手撫摸著,有時,黑暗中,那人甚至湊近了她的臉,或者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耳朵。那種感覺是無聲而深刻的,她甚至產(chǎn)生了一種期待。雖然她知道這或許是一種罪孽。至少,她明白這是一次不可能有結(jié)局的行旅。但是,她還是迷惑著,而且在迷惑之中,一點點地陷了進去。

高浩月走出棚子,站在李大梅邊上。王五月正清著嗓子,準備講話。廣場上人已經(jīng)不少了,整個球場都被圍著,而且還流水一般地不斷增加。王五月舉著《一切》,說:“今天,是青桐城歷史上的一個重要日子。青桐文學社成立了!《一切》正式創(chuàng)刊!”

高玄,李小平,葉逢春,吳德強,還有毛達平和關(guān)紅兵,都鼓起了掌。掌聲稀落,王五月卻不在乎,他提高了聲音,喉結(jié)也加快了滑動:“青桐文學社的宗旨就是追求自由、探索真理、提高人生!我們希望這是青桐城里的一縷新鮮空氣,也將是青桐將來的希望與光明!”

李小平眼睛里含著淚水,這是他人生當中所經(jīng)歷的第一件嚴肅意義上的大事。許多年后,李小平在收拾舊書刊時,翻到《一切》的第一期,還禁不住顫抖著。

栗麗站在人群之外,她望著李小平。她手里拿著《一切》,這里面有李小平的詩,叫《靈魂的獨唱》。她讀了幾行,厚嘴唇向著李小平的方向翻了翻。王五月的講話已經(jīng)完了,大家正在搶著《一切》。葉逢春站在人群中,喊著讓大家別搶,可是,青桐城人良好的對新鮮事物的熱情,此時正空前地高漲著。一百本《一切》,在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內(nèi),消失殆盡,甚至,連李小平手上的一本,也不知被誰搶走了。

一個缺乏更多聲音的年代。一本《一切》,已經(jīng)夠了!

王五月還沉在剛才講話的興奮之中,小一道:“青桐是個歷史文化積淀深厚的地方,越是這樣的地方,越需要新文學的空氣,越需要我們來不斷地開拓與呼喚?!?/p>

高玄點了煙,他的臉色顯得蒼白,在下午廣場的光線中,游離著,如同一只因為過度亢奮而有些虛脫了的魚。

高玄說:“深厚的文化積淀,是一種幸福,更是一種災(zāi)難!”

“先鋒,先鋒!因此必須先鋒!用哲學和自由的火炬,點亮當代青桐的天空!”王五月幾乎跳上了桌子,背后的橫幅,因為他動作太大,不斷地搖晃起來。

李小平看著小一。他約略知道些詩人的生活,小一從工廠里辭職了,也有人說是被開除了。他現(xiàn)在主要靠稿費和詩歌朋友們的接濟過日子。這正是一個詩歌的年代,他走到哪里,都有一批追隨者。女人、詩歌、酒與對當下社會的批判,構(gòu)成了他生活的整體。他說:“我是一個時代的代言者。我必須以我自己的姿態(tài)獨立于這個時代。我是時代的,而非我自己的!我非我,我是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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