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若伸手拉了拉白楠，兩只手握在了一起。這么多年，他們無數(shù)次獨處，無數(shù)次對視，但他們的手很少這樣握著。此時，兩只手像久別重逢的老朋友，又像榫頭和榫眼，緊緊地，緊緊地套在了一起。她用了用力，他也用了用力。

“馬上就要過年了，你有什么打算？”段小若打破了片刻的沉默。

“呵呵，沒打算呢。還是回家陪陪父母吧。”白楠笑笑說。

“每年都是這節(jié)目，不換換新的？”段小若調(diào)侃道。

白楠說：“我能有什么新花樣？日子總是越過越舊嘛。”

“比如到夏威夷曬曬太陽、到瑞士滑滑雪什么的，要不我們一起去？”段小若假裝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

“別逗了，你真有那心情？”白楠白了他一眼，有些親昵地說。

“嗯哼。”段小若聳聳肩，發(fā)出很洋派的鼻音。

“不過，你真該放松放松了?！卑组f。

“對呀，你不能陪陪我？”段小若有些認真了。

白楠低下頭，扭扭腳，仿佛是在作一個重大的決定。半晌，她才喃喃地說：“我還是想陪陪父母。再說，你在北京，在美國，都有人陪你的。過年，是團聚的日子，也是懷舊的日子?！?/p>

“你這什么意思？”段小若有點納悶。

“沒什么，就是希望你放松，徹底地放松。跟我在一起，難免談工作，每天都談，那又有什么意思？”白楠理了理衣服，努力放松自己。

“箭在弦上，哪敢放松??！我需要的是力量，力量?！倍涡∪魮]了揮拳頭。

“那更應(yīng)該跟她在一起呀?！卑组菩Ψ切Φ卣f。

“誰？你說誰？”段小若有點不自然了。

“哈哈，看把你急的?？磥碚嬗惺裁疵孛懿m著，不拿出來曬曬？”白楠有些不依不饒了。

段小若不確定她到底想說什么，又發(fā)現(xiàn)了些什么。不過女人的嗅覺是比藏獒還靈敏的。這段時間跟舊愛肖勝男的聯(lián)系，難道被她覺察到了？雖然比較頻繁，但也沒有越界呀。

事實上，十多年來，他與肖沿著各自的人生，交錯于東西半球，盡管偶爾會有彼此的消息，卻很少再見面。只不過因為工作的原因，也因為她生活的變故，才重新有了正面接觸。

想到這，他心情又復(fù)雜起來。這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他搖了搖頭，說：“不早了，吃飯去吧?！?/p>

白楠說有些累了，便一個人走出了辦公室。段小若呆呆地望著，眼里滿是時空交錯的幻影。

38

1993年秋天，一架波音737從紐約逆風飛往北京。

客艙空空，一個清瘦的青年心懷巨大理想和傷痛。他激動不安，心里反復(fù)喊著：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同時，另一個他又喃喃自語：勝男，再見！再見！

他就是段小若。揮手自茲去，雙眼淚長流。

他知道，這不是普通的分別，這是人生的大抉擇。彼時的肖勝男，幾經(jīng)周折，已隨老父親定居美國。她不可能拋下父親，回到國內(nèi)重新開始。而鄧公視察南方掀起的投資熱卻讓段小若再也無心學術(shù)，他必須到中流擊水。

這是一片發(fā)燙的土地，每個角落都在沸騰。段小若一腳著地，就忘記了傷痛。但他始終記得帶著肖勝男送他的端硯。多年來，那就是他的護身符。

而一開始，護身符并沒有給他多少庇佑。龍?zhí)旃咀粤耍瑓s遲遲拿不到項目。很簡單，那時候內(nèi)地還沒有什么房地產(chǎn)的概念，土地全是協(xié)議出讓，關(guān)系為王，而且?guī)缀醣粐衅髽I(yè)壟斷。堂堂加利福尼亞大學畢業(yè)的傲世之才，豈肯蠅營狗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