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歡輕蔑地看一眼杜弼,緩緩說道:“搭箭而不射,刀舉而不落,這樣你都失魂喪膽。各位將領(lǐng)東征西討,九死一生,即便有貪污的行為,畢竟貢獻更大,豈可隨意處治?”
高歡的話鎮(zhèn)住了杜弼,卻簡直是強詞奪理。這就相當于說,一個人如果殺了三個壞人,那么他再殺兩個好人也是值得贊揚的!高歡的這套理論,一直貫穿于東魏—北齊治國理念之中,可想而知,會是個什么結(jié)局。
高歡說服杜弼,便親點十幾萬大軍,南下蒲津(即蒲坂以西的黃河渡口),擺出渡河架勢,又命高敖曹領(lǐng)兵三萬出洛陽,圍攻弘農(nóng)。他的策略很明確,宇文泰若守,就把你堵死在弘農(nóng),若退,則正好半路截殺,叫你一個都回不到關(guān)中。
風(fēng)聲傳來,宇文泰心知不可久留。他命將士裝備足夠的糧草,主力撤出弘農(nóng),火速入關(guān)。西魏軍剛離開,高敖曹的軍隊就將弘農(nóng)團團包圍。
史書浩如煙海,卻時常會有莫名其妙的疏漏,比如宇文泰留下守弘農(nóng)的這位將領(lǐng)的姓名,從《周書》《北齊書》到《北史》,都不見記載。此人不會是十二將領(lǐng)之一,但也不該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輩,因為他守弘農(nóng)守得相當不賴,在人數(shù)絕對劣勢的情況下,沒讓高敖曹占到任何便宜。高敖曹只好采取圍而不打的策略,切斷了西魏軍的糧道。
形勢朝有利于東魏的方向發(fā)展,高歡手下有兩種意見:一種以右長史薛琡為代表,強調(diào)以靜制動,認為西魏軍的糧草維持不了很久,東魏軍無須渡河,只要臨河觀望,挨到來年,必能困死宇文泰;另一種以侯景為代表,認為東魏軍人數(shù)占優(yōu),沒必要全軍而進,可以分為兩軍,前后行動,以便接應(yīng)。前者明顯是文人的觀點,意欲坐收其利,但夜長夢多,高歡哪里等得了那么久?后者是武夫的觀點,把軍隊分一部分給侯景這樣的人統(tǒng)領(lǐng),高歡也不放心。
高歡認準了勝利近在眼前,他下令從蒲津急渡黃河,搶在宇文泰之前進入關(guān)中。
黃河西岸是老將王羆守衛(wèi)的華州(治所馮翊,今陜西大荔)。王羆自孝文帝時代就鎮(zhèn)守關(guān)中,孝武帝西遷后,他對西魏政權(quán)忠心耿耿,且勇猛無比,多次擊退東魏的進攻。宇文泰派使者給王羆報信,要他小心提防。
王羆回復(fù)了一句話:“老羆當?shù)琅P,貉子哪得過!”借名發(fā)揮,把高歡和他的十萬大軍比作貉子,這是何等的氣魄。
高歡大軍來到馮翊城下,陣前喊話:“王老將軍,宇文黑獺將敗,何不早降?”
王羆站在城頭,大吼道:“此城便是王羆的墓冢,我生死不離。想死的請過來!”
華州畢竟不是高歡的目標,攻之無益,這塊硬骨頭還是放到以后再啃。東魏軍繞過馮翊城,又涉過洛水,屯兵許原以西(今陜西大荔西南)。
宇文泰此時才到達渭水南岸,緊急征召各州士兵,一時半會兒還聚不起來。兩軍兵力相差懸殊,西魏眾將建議按兵不動,宇文泰說:“若讓高歡進軍長安,則情勢大亂;現(xiàn)在他遠道而來,立足未穩(wěn),此乃天要亡他,正可打他個措手不及?!闭f罷,西魏軍造起浮橋,數(shù)千名輕騎兵每人帶上三天的糧食,北渡渭水,輜重留在南岸,由老弱殘兵押送,向西跟進。
十月,宇文泰到達北岸的沙苑(今陜西大荔南),探馬來報,西北六十里便是東魏軍大營。大家的神經(jīng)頓時緊張起來,忽見宇文深一個人哈哈大笑,舉雙手向宇文泰道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