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莫爾伍德……"她開口了,然后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得來讓我堅信"愿意"這樣的回答是肯定不會說出來了。
她也一樣,除了叫我的姓之外沒法用其他名字叫我。
在碼頭上她曾問過我們算什么,她問對了。
我們不算情人。
我們算什么?她想讓我們算什么?性伴侶?拒絕一個你只能用他的姓來稱呼的男人的求婚,除了可笑之外,你還會是什么?她沒法叫我的名,就像我沒法叫她的一樣。
我并不想就這樣被菲爾丁輕而易舉,或者說尷尬地拒絕掉,畢竟,她菲爾丁無非就是個菲爾丁,沒什么了不起的。
我怎么這么傻?這么天真?我讓自己相信,我的心并沒破碎,只是感到羞辱,而這羞辱不僅歸咎于我自己,也歸咎于她。
"對不起-"她說,"我曉得怎么-"除了假裝開玩笑之外,我不知道如何把自己從這尷尬中解脫出來,我希望她會假裝相信我,就像她過去在處理許多其他事情時經(jīng)常做的那樣。
"你不會以為我是當(dāng)真的吧?"我問。
立刻,她的臉上露出了那個自然率真的菲爾丁的表情,一時間忘了我的存在。
那是另外一個菲爾丁,無人關(guān)注、無人察覺、不合時宜,她所見的是一個過去的世界,一個沒有她存在的世界。
接著,那個真的菲爾丁又恢復(fù)了,一切又重新開始。
"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我要你嫁給我吧?"我問,"我的意思是,并不是你有什么不合適的,只是你不是那種像我這樣的男人想要娶的女人,而且我相信我也不是那種你想要的男人。
""我覺得我們不應(yīng)當(dāng)再這樣了。
"她含糊不清地說。
"這樣"是指"像這樣談話"還是繼續(xù)呆在一起?"我覺得你說得對。
"我說,"既然兩個人之間沒什么感覺,倒真的不該再這樣下去了。
""一點沒錯。
"她的聲音顫抖,但一字一句很清楚,"兩個人之間沒什么感覺。
兩個人之間應(yīng)該有所感覺。
不過,畢竟是你問我愿不愿意嫁給你的。
""如果這事你往心里去,那隨你。
"我說。
"如果記憶可以選擇,我寧愿選擇忘掉我們的相會。
我還愿意忘掉許多其他的事。
"她把背轉(zhuǎn)向我,身子站得筆直,頭昂得很高。
這使我想起了那天在訓(xùn)練中心費爾德中學(xué)的男孩子們把她釋放之后她站起來時的姿勢。
我懷疑,不論我怎么說,她是否會改變對我的看法,而且我相信,要是她知道我傾心愛她,那她會永遠(yuǎn)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表達(dá)了愛意,卻被嘲笑甚至委婉拒絕,一想到這些我就無法容忍。
我曾發(fā)誓永不結(jié)婚,決不受制于單純的生理需求,或放棄自立,放棄自我-我怎么可以先前立下雄心,卻在一時沖動之下將其拋于腦后?我的本能從沒出過問題。
"你現(xiàn)在可以走了。
"她說。
幾天之后,我聽說菲爾丁搬出了紐芬蘭旅館,去了哪兒,無人知曉。
菲爾丁的日記1923年2月12日親愛的斯莫爾伍德:或許這只是我的想象,你的嘴唇之間突然冒出我名字的前半部分"菲爾-",一聲幾乎聽不見的低語。
你的感覺怎樣,斯莫爾伍德?有沒有感覺?我沒想到你會求婚,像那樣求婚,在那個時候求婚。
不過,我應(yīng)該想到你會的,終有一天你會提出來的。
我早該有所準(zhǔn)備。
你的求婚難道那么快就回收了?不過至少你還沒未進(jìn)洞房就一逃了之。
在你娶我之前,也許應(yīng)當(dāng)有什么辦法把你有權(quán)知道的事情告訴你,應(yīng)當(dāng)有什么辦法告訴你,免得你改變主意,或把你嚇跑?我干嗎問這些?我臉上的表情,我眼里的神情,已經(jīng)足以把你嚇跑了。
在家時,我總是小心保管我的日志,但在紐約,好像除了你,我不必對任何人保密了。
當(dāng)時,在我進(jìn)門之前,你在屋里干什么?你當(dāng)時說你看到的只是稱呼,你肯定沒說謊。
否則,你是不會提出求婚的。
不過,你求婚了嗎?我希望你說過的是這些話:"菲爾丁,雖然我這個人受著愚蠢的虛榮和自尊的支配,但菲爾丁,從12歲起我就愛上你了。
菲爾丁,跟你在一起時,我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過去記憶中的童年,好像你就站在我的身邊,我想起那天在學(xué)校旁邊我們第一次相見時的那個女孩。
當(dāng)時陽光明媚,但空氣中已經(jīng)有秋天的第一絲令人憂傷的寒意。
菲爾丁,我記得的事情還很多很多。
你站在費爾德中學(xué)的山上,在你身后是城市的屋頂,往下一直延伸到海港,到海邊,到峽口,以及海拔500英尺的信號山。
菲爾丁……"除了在書中,或者在被棄女子寫在日記里的幻想中,男人們會不會這樣對女人說話?假如說我愛著的你僅僅是我自己虛構(gòu)的,那我干嗎還在乎呢?你有你那令人討厭的雄心、自欺欺人的自信。
在這些虛妄的東西的壓力下,你才23歲就快抵擋不住失意和落魄了。
我怎么這么傻?如果我愿意,我受傷的心也許是可以療治的,但不是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