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華德舅舅聽到他的性別被如此隨意怠慢，笑了一聲。“你要當(dāng)心，”他勸誡說，“我們男人能得到今天的地位是有其必然原因的。我們選擇追求顯赫的權(quán)位，不管女人們怎么想；我們利用權(quán)力制定法則以鞏固我們的地位。”

“千真萬確，”安妮贊同道，“但我們不是在談高深的政治，我們在說抓住國王的心。她只要釣到他，保住他到給他生個兒子，一個王室血統(tǒng)的霍華德家的私生子。其他還管什么呢？”

“她能做到嗎？”

“她可以學(xué)，”安妮說，“她有底子，畢竟，是他選擇了她。”她微微聳肩，表示她對國王的選擇并不是很在意。

大家沉默著。霍華德舅舅像忽略一匹為家族傳種的母馬一樣，忽略了我和我的未來。他反倒看著安妮，仿佛是第一次見到她?！昂苌儆信⒃谀氵@個年紀(jì)有這樣清醒的頭腦?！?/p>

她對他笑笑?！拔液湍粯佣际腔羧A德?！?/p>

“我很奇怪為何你不親自去吸引國王？”

“我想過，”她坦率地說，“如今英格蘭的每個女人都會考慮這件事的?！?/p>

“但是呢？”他牽著話頭。

“但我是霍華德家的人，”她再次說，“重要的是我們中要有一個人迷住國王，至于是哪一個就不重要了。如果他喜歡瑪麗這種類型，而她能生一個被承認(rèn)的兒子，讓我們的家族成為英格蘭之首，無人能敵。那我們就用瑪麗。我們能夠掌控國王?！?/p>

霍華德舅舅點點頭。他清楚國王的內(nèi)心是頭馴化的野獸，可以慢慢驅(qū)趕，但隨時可能倔強(qiáng)不前。“看來我們得謝謝你，”他說，“你已經(jīng)安排好了我們的戰(zhàn)略?！?/p>

她接受了他的感謝，但不是用行禮，那樣本會顯得優(yōu)雅。相反，她像花莖上的鮮花一樣側(cè)過頭，一幅典型的傲慢姿態(tài)。“我當(dāng)然希望看到自己的妹妹獲得國王寵愛。這件事對我的意義不比你們少?！?/p>

母親對著她自負(fù)的大女兒“噓”了一聲，舅舅搖搖頭?！安?，讓她說，”他說，“她的精明不亞于我們。我想她是對的。瑪麗必須回希佛，等著國王派人去找她?！?/p>

“他會去的，”安妮頗有主見地說，“他會的。”

我覺得自己像個包裹，像床上的床幃，或是大廳御席上的餐盤，或是普席上的白镴器皿。我就要被當(dāng)作國王的誘餌，打包送回希佛去了。在走之前我不能見他，不能對任何人說我要離開。母親告訴王后我過度疲勞，請她準(zhǔn)我告假數(shù)日以便回家療養(yǎng)。王后以為她獲勝了，可憐的女人。她以為波琳家全線撤退了。

這不是一段漫長的行程，大概二十英里多一點。我們就在路旁駐足就餐，吃的只是隨身帶的面包和奶酪。父親本可以在沿路任何一所豪宅做客，人盡皆知他是備受國王青睞的寵臣，我們本可以受到優(yōu)厚的款待。但他不愿意中斷行程。

大路上溝溝坎坎，隨處可見殘破的馬車轱轆，都是翻車的旅行者丟棄的。但馬在干燥的地面上腳步輕快，走到興起還時不時撒腿小跑一段。大路兩側(cè)盛開著白色的萱草花和大骨朵的白雛菊，長滿了郁郁蔥蔥的夏草。樹籬上的忍冬藤纏繞著繁茂的山楂樹枝和花朵，樹下是一叢叢青紫色的夏枯草，一簇簇細(xì)長的酢漿草開著嬌美的白花，展開紫色的葉脈。樹籬后面，茂盛蔥郁的牧場上肥壯的母牛低著頭，咀嚼著，地勢較高的田野上散布著一群羊，打雜放牧的男孩在樹蔭下照看著。

村莊外的土地多半都呈條狀耕種，一行行的洋蔥和胡蘿卜排列得像是游行的衛(wèi)隊，構(gòu)成美麗的景致。村子里的農(nóng)家花園里胡亂混雜著水仙、香草、蔬菜和櫻草花，野豌豆開始抽芽，山楂樹籬開著花，院中一角養(yǎng)了一頭豬，一只公雞在后門外的堆肥上啼鳴。父親帶著平靜而滿足的沉默踏入我們家族的領(lǐng)地，騎過一段下坡，經(jīng)過伊登布里奇[伊登布里奇：位于肯特郡塞文歐克斯區(qū)的小鎮(zhèn)。]，穿過潮濕的牧場就到了希佛。馬的速度慢了下來，濕軟的道路讓行進(jìn)變得艱難，但父親不慌不忙，現(xiàn)在離我們的領(lǐng)地不遠(yu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