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繞過護城河,越過了跨在河面上平坦的厚木橋。一列鷸鳥從葦叢中驚起,騷動聲讓我疲乏的馬兒嚇了一跳。河岸兩旁牧場上的牧草都已收割,芬芳的草香飄蕩在晚風中。我們聽到一聲呼喊,只見父親的兩個侍衛(wèi)身著制服,慌慌張張地從門衛(wèi)室跑出來,站列在吊橋旁,用手遮在眼睛上避光。
“是少爺及凱利夫人?!币粋€侍衛(wèi)大聲喊道。站在后面的一個伙計轉身跑進庭院報信,我們讓馬放慢步伐,鐘樓開始鳴鐘,侍衛(wèi)們從門衛(wèi)室沖出來,仆人們紛紛跑進庭院里面。
對于我們的侍衛(wèi)們的低效,喬治對我報以苦笑,他勒馬后退好讓我先通過吊橋,走到拱門的鐵閘門下。每個人—從在廚房里轉烤肉叉、穿著又臟又破衣服的伙計到正在打開大廳房門、吆五喝六地叫喚屋里的仆人的管家—都跑到中庭來。
“我的大人,凱利夫人?!彼f著走上前來。備餐室的仆從也跟上來,兩人都躬著身。一個馬夫接過我的韁繩,衛(wèi)隊長幫我跳下馬鞍。
“我的孩子怎樣?”我問管家。
她朝庭院一角的樓梯點點頭?!八谀?。”
我飛快地轉過身,看到乳母抱著我的寶寶走進夕陽光中。我一下子就注意到他長大了,最后一次見到他時,他才一個月大,初生時的他是那么小?,F(xiàn)在我看到他的臉蛋變得圓嘟嘟、粉撲撲的。乳母捧住他金色的腦袋,看著她紅色粗糙的大手放在國王的兒子、我的兒子的頭上,我突然間感覺到一股強烈得難受的妒意。他被襁褓包得嚴嚴實實,用繃帶固定在襁褓板上。我伸出雙臂,他的乳母把他遞過來,像呈一大盤的餐食。
“他很好?!比槟附鋫涞卣f。
我把他抱起來一點,好看清他的臉。他的小手和胳膊被束在在身旁,襁褓板甚至把頭也固定住了,只有眼珠可以轉動,它們盯著我,從我的嘴唇審視到眼睛,再到我頭頂?shù)奶炜蘸蜕戏皆诒P旋鐘樓的鴉群。
“他真惹人疼?!蔽逸p聲說。
喬治則相當悠閑地晃下了馬,把韁繩丟給馬廄的伙計,從我背后看過來。那雙深藍色的眼睛立刻又開始端詳這張新面孔。
“來看看舅舅,”喬治開心地說,“對啦,記住我,小伙子,我們以后就要靠彼此發(fā)財了。他可不就是都鐸家的嗎,瑪麗?和他父親簡直是一模一樣。太好啦?!?/p>
我微笑地看著這紅潤的小臉、蕾絲小帽下閃著絲絲光澤的金發(fā),還有那雙深藍色的眼睛,從喬治的臉看到我的,充滿了平靜的信任。“他真像,對不對?”
“多奇怪,”喬治壓低嗓音,用只有我能聽到的聲音說,“想想看,也許我們有天要向這個小東西宣誓忠誠,有一天也許他會成為英格蘭的國王,也許會成為歐洲最尊貴的男人,而你我都將仰賴于他?!?/p>
我握緊了襁褓板,感覺到這溫暖的小身體被牢牢地束縛在木框里?!爸磺笊咸毂S铀桨玻瑹o論未來如何?!蔽业吐曊f。
“保佑我們所有人平安,”喬治接著說,“畢竟把他送上王座這條路可不好走?!?/p>
他從我懷中抱過孩子,順手交到乳母手里,似乎已經沒耐心去揣測了,然后領著我走向前門。我定了定神,在門階上站著一個兩歲大的小女孩,穿著短童裝,抬頭望著我。一個女人牢牢地抓著她的手。凱瑟琳—我的女兒—正盯著我的臉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我跪到鵝卵石的庭院地上?!皠P瑟琳,你認得我是誰嗎?”
她蒼白的小臉顫抖著,但沒有要哭。“是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