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說，“我早就想回來看你，可他們不讓。我一直都想你，我的女兒。我一直想讓你留在身邊。”

她抬頭瞥了一眼拉著她小手的保姆，她的手掌被捏了捏告訴她答話?！笆堑?，媽媽?！彼煤苄〉穆曇粽f。

“你真的記得我嗎？”我問。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出我語氣中清晰的傷感。凱瑟琳抬頭看看牽著她的保姆，又看著我的臉。她的嘴唇哆嗦著，臉蛋擰了起來，“哇”的一聲哭了。

“哦，天吶，”喬治受不了地說。他的手重重地端起我的手肘，迫使我站起來，跨過門檻走進(jìn)屋里，堅決地把我推進(jìn)大廳里。盡管現(xiàn)在是仲夏，壁爐依然生著火，壁爐前的大椅子被外祖母占領(lǐng)了。

“問安，”喬治顧不上打招呼，他轉(zhuǎn)身對跟著我們走進(jìn)大廳的家眷們說，“散了，該干什么干什么去。”他干脆地說。

“瑪麗這是怎么了？”外祖母問他。

“炎熱，日曬，”喬治順口胡謅，“旅途勞頓，產(chǎn)后虛弱?！?/p>

“就這些？”她刻薄地說。

喬治把我推進(jìn)椅子，自己也跌進(jìn)他的椅子?！斑€有干渴，”他明晰地說，“我估計她再不來上一杯就該渴死了，反正我是快不行了，夫人?！?/p>

老太太被他的冒失惹笑了，指了指她身后笨重的餐具柜。喬治撐起來，倒了一杯酒給我，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他一口干掉了自己那杯，然后又倒了一杯。

我用手背擦了擦臉，環(huán)顧四周?！拔蚁胱屓税褎P瑟琳帶過來?！?/p>

“別想啦?！眴讨蝿裎?。

“她都不認(rèn)識我。她看上去好像完全忘掉我了?！?/p>

“所以才叫你別想啦?！?/p>

我還想爭辯，但喬治繼續(xù)說：“想必是他們一敲鐘，她就被保姆拖出育兒室，塞進(jìn)她最好的衣服里，帶到樓下，被告知要禮貌地問候你?？蓱z的孩子八成快被嚇?biāo)懒?。拜托，瑪麗，你不記得以前我們聽到爸媽回來時亂成什么樣子嗎？那比初次進(jìn)宮的情形還糟，你總是驚恐到嘔吐，安妮則一連幾天都穿著她最好的裙子走來走去。每當(dāng)母親來看你的時候總是令人恐懼的。給她點時間，讓她恢復(fù)適意，然后安靜地去她房間，陪她坐著?！?/p>

我點點頭，覺得這話不錯，于是坐回椅子上。

“宮中可好？”老太太問，“我兒子怎么樣？你們的母親呢？”

“不錯，”喬治簡要地答道，“父親上月在威尼斯忙結(jié)盟國的事。沃爾西的差事。母親也好，在王后身邊侍奉。”

“王后怎么樣？”

喬治點點頭，“她今年不同國王一道出游，在宮中勢力大不如前?！?/p>

老太太點點頭，這種嫌一個女人消失得不夠痛快的故事她太熟悉了?！皣跄兀楷旣愡€是最受寵的嗎？”

“瑪麗或安妮，”喬治說著，笑了，“看來波琳家的女孩都挺對他胃口?，旣愡€是他最寵的?！?/p>

外祖母投來一道銳利精明的目光?！罢媸莻€好女孩，”她贊許道，“你要在這待多久？”

“一周，”我說，“這是最大限度的許可了。”

“你呢？”她轉(zhuǎn)頭問喬治。

“我估計會待幾天吧，”他悠閑地說，“我都忘了希佛的夏天是多么迷人。我也許會留下來，等非得回宮的時候再把瑪麗帶回去?！?/p>

“我可要整天都陪著孩子的?！蔽姨嵝阉?。

“沒事，”他笑笑，“我不需要伴兒，我可以寫點什么，估計能成個詩人。”

我接受了喬治的建議，不去接觸小凱瑟琳。我回到自己的小房間，走上狹窄的旋梯，用盆里的水洗了臉，透過窗子俯視著城堡周圍昏暗的園林。我看到一只倉鸮白色的身影，聽到它征詢般的叫聲，它的伴侶便從叢林中發(fā)出回應(yīng)；我聽到護(hù)城河中一尾魚跳起來的水聲，看到暮星開始在灰藍(lán)色的夜空閃爍銀斑。這時候，直到這時，我才走到育兒室去見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