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座修道院前勒馬，此時九時課[　九時課：基督教祈禱儀式，通常在日出后第九小時。]的鐘聲剛剛奏響。他跳到地上，把我從馬鞍上扶下來。“你是哭了一路嗎？”

“大概吧，”我說，“我想都不能想……”

“那就別想了?！彼煅钥煺Z地說。他退到后面，一個家仆前去敲響大鐘，向守門人通報我們的到來。大門打開后，喬治挽著我走進院內(nèi)，上樓梯到用膳處。我們來得早，只有兩個修士在往桌子上擺白镴餐盤和裝麥芽酒或葡萄酒的錫杯。

喬治沖其中一人打了個響指，要他速去幫我們?nèi)砥咸丫?，然后把冰涼的金屬杯塞到我手中?！昂攘怂?，”他堅定地說，“別哭了，今晚你就得去宮里了，不能面色慘白、雙眼紅腫地過去。要是你弄成這副丑態(tài)，他們再也不會讓你回去了。你真是個不懂自我滿足的女人?！?/p>

“你倒是在這世上找個自我滿足女人來讓我看看?！蔽掖蠊馄浠鸬卣f了一句，把他惹笑了。

“不成，”他說，“我可找不來。幸好我和寶寶亨利都是男人?！?/p>

直到傍晚我們才抵達溫莎堡，一到就發(fā)現(xiàn)宮廷即將啟程了。連安妮都忙著打包，沒空來管我。她手忙腳亂地做著準備，我看見兩套新的禮服藏進了她的箱子。

“那些是什么？”

“國王下賜的禮物?！彼S口答道。

我點點頭，什么也沒說。她沖我撇嘴笑了笑，然后把配套的兜帽裝進去。我看見—無疑她正希望這樣—至少有一件上綴滿了密密麻麻的珍珠。我坐到窗邊椅上，看著她把披肩放在最上面，然后叫她的女仆來把箱子捆起來。女仆弄好后，跟來的搬運工把箱子拖了出去。安妮面向我挑釁般地說：“怎樣？”

“怎么回事，”我問，“這些禮服？”

她背過身，雙手在背后相扣，端莊得像個女學生。“他在追求我，”她說，“公開的?！?/p>

“安妮，他是我的情人?！?/p>

她懶洋洋地聳了聳肩?！澳愣疾辉谶@，不是嗎？你去希佛閑逛了，比起他你更想要自己的孩子。你壓根就不……”她頓了頓，“熱情?！?/p>

“你就熱情了？”

她笑了，仿佛聽到什么有趣的潛臺詞?！敖衲晗奶欤諝饫锸怯心撤N熱辣辣的東西。”

我咬牙忍著不發(fā)作?！澳惚驹撟屗P(guān)注我，不是煽動他出軌。”

她又一聳肩?！八莻€男人，吸引他比驅(qū)趕來得容易?！?/p>

“我真是不明白了?！币茄哉Z能變成刀，我一定要把刀插進她那張自我陶醉的笑臉上，我說，“顯然，既然他賞你這樣的禮物，看來你引起他注意了。你在宮里日漸得勢了，你是最受歡迎的了?！?/p>

她點點頭，團團包裹住她的自滿，如同被捋背的貓散發(fā)出的暖烘烘的氣息。

“顯然你這么做罔顧他是我真正的情人的事實?！?/p>

“我是聽令行事?！彼谅卣f。

“沒有人叫你擠兌我?！蔽覈绤柕卣f。

她聳聳肩，一臉無辜?！耙撬詰傥?，我也沒法子，”她用甜膩的語氣說，“這宮中擠滿了迷戀我的男子。這是我鼓動的嗎？才不是。”

“你在和我說話呢，搞清楚，”我狠狠地說，“我不是你的小丑，我知道你在鼓動每個人?！?/p>

她再次對我露出空洞的笑容。

“你想要得到什么，安妮？當他的情婦？把我從位子上推下來？”

一瞬間，在她的臉上全神貫注的盤算取代了自命不凡的得意?！皩?，我猜是這樣，不過這有風險?！?/p>

“風險？”

“一旦我委身于他，很可能他就失去興趣了。他很難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