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映淮見初彤頻頻點頭,以為她同意婉笙所為,苦笑一聲道:“是了,她做得沒錯。我明白她的苦衷,她一直顧大局識大體,是個好姑娘,所以,我不能怪她?!闭f到此處,他頓了頓道:“再后來,我受人陷害,離開了云頂門。那一日過得好似煉獄一般,前一刻我還風(fēng)光無限,領(lǐng)袖群豪,做得南燕第一門派的門主。而轉(zhuǎn)眼間,我被迫讓出門主之位,還背著欺師滅祖的罪名。這重重打擊加身,我那時卻無一人可以分擔(dān),所以明知不對,但還是偷偷約那姑娘見面,想在尋找?guī)熌镏霸僖娝幻妗N业攘嗽S久,來的卻是她的丫鬟,說她那晚不能出門了。于是我便大醉一場,而后到各處打探師娘的下落,一年后在北涼的時候遇到了你?!?/p>
初彤點了點頭,心道:“若小相公真的是藺曦和的兒子,他若恢復(fù)身份,和那江婉笙豈不是門當(dāng)戶對正好能陪在一起了?”她心中一慌,馬上握住云映淮的手,輕聲問道:“那……那你現(xiàn)在還想她么?還喜歡她么?”
云映淮看著初彤圓亮的眸子不由有些發(fā)愣,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相識了十一年,又怎能說忘記就忘記?他因打傷世子被責(zé)打后關(guān)進(jìn)柴房面壁,她悄悄跑來從窗縫里給塞肉餅給他吃;他在王府里孤獨一人,她每天陪他讀書寫字一同玩耍;師父過世,她在一旁軟語安慰,陪他喝酒澆愁;他做了云頂門門主,揚名江湖,她親自做了他愛吃的飯菜為他慶祝;以至于再到后來,郎情妾意,兩情相悅,更有說不盡的繾綣溫柔,幽期蜜會,一樁樁,一件件,他至今還會時時想起,內(nèi)心隱忍,刻意回避,這些怎能說忘就忘記呢?
初彤看著云映淮欲言又止的神色,心中立刻了然,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心道:“小相公也忒老實了些,他難道就不會說些甜言蜜語騙騙我,就說他已經(jīng)全都忘了,今后只對我一個人好么?”她趴在云映淮胸前道:“你若現(xiàn)在就忘了反倒薄情了。我知道你絕非那樣的人,但你要始終記得你剛剛應(yīng)承我的話,日后要把我心心念念的掛在心上,漸漸的忘了婉笙吧?!?/p>
云映淮道:“杏兒,你現(xiàn)在是我最親的人,我自然要好好待你,好好照顧你。”
初彤怔怔的望著云映淮的臉,心道:“你有這句話便好?!?/p>
兩人相偎又絮絮談了一陣,直坐到天明。
平王府中死了王爺王妃,此事自是非同小可?;始遗蓪H藝?yán)加審查,初彤被叫去被反反復(fù)復(fù)問了數(shù)次,云映淮從中打點,也未讓她吃什么苦。待事情全部完畢,兩人已經(jīng)在京城逗留了一個月之久。最終朝廷也未查出什么端倪,只將二夫人定為殺人兇手,而對外聲稱平王爺藺曦和突然病發(fā)身亡,側(cè)妃方紅袖吞金殉葬,知道內(nèi)情的人統(tǒng)統(tǒng)下令,三緘其口。
這一日,云映淮打算離開京城。初彤因還未逛過京城而頗為遺憾,云映淮想了想道:“前一陣子門中弟子前來送信,信上說有個叫云虛子的人要南燕靈州舉行武林大會,誠邀天下英雄豪杰。日子定在這個月的初八,靈州與京城相隔不遠(yuǎn),我不如陪你在京城中游玩幾日,再修書讓石門主帶教眾到靈州與咱們匯合?!闭f到此處眉宇間卻現(xiàn)出幾絲愁色,但他很快便掩飾而過。
初彤聽罷興奮道:“妙極了,妙極了!武林大會必定是熱鬧非凡!如今我是云頂門的門主,被前呼后擁,是不是威風(fēng)八面?。俊?/p>
云映淮笑道:“很是威風(fēng)八面?!倍箢D了頓道:“天下英雄大會,我?guī)熜侄o痕也說不準(zhǔn)會參加,屆時便可向他問個清楚了?!?/p>
初彤歪頭想了一想道:“你那個師兄心懷叵測,我們還是小心為妙。”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來到大街上,只見四周熙來攘往,叫賣之聲不絕于耳。初彤興致勃勃,扯著云映淮的胳膊到幾處小攤子上挑挑揀揀,不過大多看看便放了下來。
云映淮笑道:“你若喜歡我便買給你。”
初彤搖頭道:“只是隨便看看,沒什么想買的。”
此時已是深秋,天氣漸涼,云映淮看了一眼初彤身上的單衣,帶著她往南街走去。初彤問道:“我們現(xiàn)在去哪里?”
云映淮道:“芳錦苑。”
初彤一愣,奇道:“那是什么地方?芳錦苑……小相公,難道你要帶我嫖妓?”
云映淮額上的青筋跳了兩跳,但臉上淡淡道:“芳錦苑是京城最好的裁衣店,豪門大戶的夫人小姐都來這里做衣裳,如今天氣涼了,你需得穿件厚衣裳才好。”
初彤心里一甜,但口中嘟囔道:“好好的衣裳店,取什么青樓名兒……”說著前方出現(xiàn)一座甚為精巧的商鋪,上掛著“芳錦苑”三個大字,云映淮便帶著初彤走了進(jìn)去。
伙計殷勤的迎了上來,見云映淮氣度不凡,穿著考究,更格外殷勤起來,當(dāng)下拿出幾匹布供初彤挑選。云映淮揮揮手道:“等不及衣服做完。不知店里是否有做好的成衣,有符合這姑娘身量的,我們買一套回去就是。”
那伙計聽罷,連忙道:“有的有的?!闭f完從里屋捧出幾套衣裙,云映淮看了一眼搖搖頭道:“還有沒有更好的?”掌柜的一聽急忙迎上來笑道:“有的有的!”說罷親自捧了幾件衣衫,走過來笑道:“大爺小姐,這都是上好的織錦,剛從別處運到此地,喚作‘流霞錦’,請您過目?!闭f罷將衣裙依次攤開。初彤定睛一瞧,不由一陣驚艷。那流霞錦只有四種顏色,均是捻金刺繡,一種杏紅色,艷如胭脂;一種沉香色,淡如古畫;一種月白色,淺如蒼穹;一種竹青色,綠如翠微。精巧絕倫,輕盈飄逸,滑膩柔軟。饒是初彤見慣了綾羅綢緞,也不禁暗暗咋舌,問道:“這一件衣裳要多少銀子?”伙計道:“一百兩紋銀?!背跬⒖痰蓤A一雙大眼道:“怎的這么貴?這衣服上的金線難道都是金子做的?”
云映淮輕笑一聲走過來低聲道:“莫嫌貴,云頂門的門主自然要穿得風(fēng)光些,免得在江湖群豪面前落了威風(fēng)?!闭f罷指著杏紅色的衣裙道:“你穿這件試試吧?!背跬c點頭,拿了衣裳到內(nèi)屋更換,云映淮便坐在廳堂之內(nèi)等待。但等了許久卻不見有人出來,他走到門口喚了幾聲也不見有人答應(yīng),云映淮心底一沉,撩開門簾便沖了進(jìn)去。只見內(nèi)室空蕩蕩不見一人,窗子卻大敞四開,窗前的木桌上,一支飛鏢扎著一個信封,封面上寫著“云大俠親啟”。云映淮從中抽出一張紙,上面寫著:“佳人甚美,見之傾慕,欲尋蹤跡,煜炎橋處。”
云映淮又急又怒,捏著信紙縱身跳出窗外,一路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