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王懷信干脆拿過服務(wù)員手中酒瓶，親自給眾人斟起酒來。一瓶酒快斟完，各位已是醉眼朦朧，王懷信趁機(jī)將酒瓶塞進(jìn)身后黑皮包里，一邊朝服務(wù)員嚷嚷，吩咐再開一瓶。除了斟酒，王懷信還頻頻給人發(fā)煙。一包煙發(fā)上兩三輪，已所剩不多，又將煙盒也悄悄塞進(jìn)包里，另外撕開一包。

喬不群喝得節(jié)制，頭腦很清醒，將王懷信的舉動都看在眼里。他想起來了，王懷信每次外出趕飯局，都要帶著這個黑皮包，原來是用來裝空酒瓶和煙盒的。卻弄不懂他拿這些玩意兒回去干什么。要說去賣錢，酒瓶和煙盒又值幾個毫子？王懷信還不至于靠賣酒瓶和煙盒養(yǎng)家糊口吧？莫非是搞收藏？可平時也沒見他有收藏愛好。何況這些隨處皆是的酒瓶煙盒，又有什么收藏價值呢？

幾個酒瓶和數(shù)只煙盒被王懷信如愿塞進(jìn)包里后，大家也該離桌了。林處長問喬不群搞不搞活動，賓館里有麻將卜克室，方便得很。喬不群無此興趣，望一眼李雨潺，借口家里有事，起身要走。林處長就對李雨潺說：“我們要搞活動，喬主任是老干處請來的，就交給你了，你負(fù)責(zé)打的買票，送人回家?！边@不正中喬不群下懷？卻故意說道：“打的錢我還是帶在身上的，林處長不必操心。雨潺也別管我，林處長他們活動任務(wù)繁重，你得做好后勤保障工作，讓領(lǐng)導(dǎo)玩好?！崩钣赇f：“領(lǐng)導(dǎo)活動早有安排，不用我保障?！?/p>

王懷信也要走，林處長拉住他，說：“你走了，我們?nèi)币唬€怎么開展活動？”王懷信說：“不是還有小李嗎？”林處長說：“小李要結(jié)帳買單，還要為喬主任保駕護(hù)航，哪有這個工夫？”王懷信只得對喬不群笑笑，留了下來。

兩人出得包廂，李雨潺要喬不群在大廳里等一下，跑到吧臺去結(jié)帳。還找服務(wù)員要了個紅包，裝上三百元錢，才又回到喬不群身邊。

到了樓道口，李雨潺沒往下走，往樓上款款而行。喬不群只得尾隨其后，說：“莫非樓上還有的士可坐？”李雨潺說：“的士又沒長翅膀，怎么上樓？”喬不群說：“那你帶我去樓頂看夜景？”李雨潺說：“這么早你回去干什么？怕回家晚了，做床頭柜（跪）？”喬不群說：“能跟美麗的雨潺在一起，別說做床頭柜，就是離婚上法庭，也值得?！崩钣赇仡^瞪喬不群一眼，說：“你別嚇人，我神經(jīng)衰弱。”

樓上有個音樂茶座，兩人掀簾而進(jìn)。里面光線幽黯，一支不知名的曲子仿佛來自遙遠(yuǎn)的天邊，柔曼而輕靈。早有小姐迎過來，帶著他們繞過一個不大的舞池，來到最里面的小包間。兩人并排而坐，雖沒挨著，也只差沒挨著了。喬不群翕動鼻翼，貪婪地吸著李雨潺身上的桅子花香，陶醉得就要暈眩過去似的。

李雨潺翻動著小姐遞上的茶飲和點(diǎn)心譜，問喬不群喝些什么。喬不群這才回過神來，說：“哥隨妹便?！崩钣赇那牟人荒_，對小姐說：“就兩杯綠茶吧，另外還來份水果拼盤和兩碟葵花子?！毙〗銊澓脝巫?，說聲稍等，轉(zhuǎn)身走開。李雨潺從坤包里拿出那個紅包，遞到喬不群手上，說是下午的潤筆費(fèi)。喬不群忍不住笑了，笑得有些邪乎。李雨潺問：“笑什么？”喬不群說：“沒笑什么，沒笑什么?！?/p>

李雨潺側(cè)身看一眼壞笑著的喬不群，說：“我就知道你歪嘴和尚念不出正經(jīng)?！眴滩蝗赫f：“我是怕說出來，你又要謀害我，企圖陰謀篡奪我神圣的紀(jì)檢監(jiān)察權(quán)。”李雨潺說：“我們的政策一向是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yán)，回家過年。你老實(shí)交待了，會得到寬大整理的?！眴滩蝗赫f：“你還要整理我？”李雨潺說：“好好好，不整理，不整理?！眴滩蝗哼@才笑道：“人家都是先生給小姐小費(fèi)，今天倒好，小姐給起先生小費(fèi)來了?！?/p>

李雨潺又一腳踩到喬不群鞋上，說：“你從頭壞到了腳?！眴滩蝗赫f：“我壞到了腳，你別把氣發(fā)在我鞋上，等我脫了鞋再踩也不遲嘛。把我鞋踩壞了，你這紅包算白給了，明天我還要轉(zhuǎn)贈給鞋店老板?！?/p>

小姐已端上茶水瓜子和果盤，問點(diǎn)些什么歌。李小雨想想說：“點(diǎn)首《千紙鶴》吧?！毙〗銓懥烁杳謫枂滩蝗海骸跋壬c(diǎn)什么？”喬不群說：“我也不知點(diǎn)什么，我是歌盲一個?！毙〗阈Φ溃骸跋壬鷦e哄人了，你看上去就挺有藝術(shù)氣質(zhì)的?！边f過桌上歌本。喬不群沒看歌本，說：“小姐這么抬舉，就《千紙鶴》乘二吧?！毙〗悴恢我?，李雨潺笑道：“他是跟屁蟲，我點(diǎn)《千紙鶴》，他也跟著點(diǎn)?！毙〗阈Φ溃骸跋壬糜哪摹！庇终f：“歌房里已點(diǎn)了不少歌了，你們的歌得稍等等。”

小姐走后，李雨潺捧著茶杯，說：“其實(shí)喝茶也是門藝術(shù)，可通過喝茶表現(xiàn)，看出一個人的特性來?！眴滩蝗赫f：“此話怎講？”李雨潺慢慢喝口茶，說：“喝茶喝得甜，是個妻管嚴(yán)；喝茶喝得苦，是個二百五；喝茶喝得淡，是個大傻蛋；喝茶喝得濃，是條水爬蟲；喝茶喝得快，是個小妖怪；喝茶喝得猛，是只大馬桶。”逗得喬不群直樂：說：“照你這個理論，只要端上茶杯，就絕對不是好東西?！?/p>

一時還輪不到兩位的曲子，空中緩緩響起那首耳熟能詳?shù)摹睹坊ㄈ贰＠钣赇f：“這是支老曲子了，不過還算不錯。歌詞好像是瓊瑤作的吧，雖沒法脫俗，好在俗中有雅?！眴滩蝗赫f：“我也有同感?！崩钣赇f：“我最喜歡的還是中間那句：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喬不群說：“知道這句為什么會招你喜歡嗎？”李雨潺說：“我印象中，好像是金代元好問有首詞，里面有這么一句?！?/p>

“算你四年大學(xué)沒白讀。”喬不群笑道，解釋說，詞前還有篇小序，說作者當(dāng)年到并州去，路上碰見一位捕雁人，剛捕殺一雁，另一只破網(wǎng)逃脫者悲鳴著，怎么也不肯離去，最后撞死在地上。元好問將兩只雁買下，葬于汾水之濱，取名雁丘，并作雁丘詞，開篇就問世間情是何物，只教生死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