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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筱雅:春末的南方城市(3)

飛揚:第十屆新概念作文獲獎?wù)叻侗?A卷 作者:省登宇


他不該吼叫著讓她滾蛋。只有她能夠靜靜地聽他抱怨。遭到退稿時,他為了發(fā)泄把東西扔得到處都是,她什么也不說,安靜地把一切重新收拾好。她恬靜的表情能包容一切。他的房間總是雜亂無章。她走進來,輕盈地在房間里來回走著,不多久房間就會煥然一新。兄弟每次看到她,都點著頭對他說,找女朋友就得找像她一樣的。她把長頭發(fā)在腦后綰起一個髻,用夾子夾起來。那個夾子是他在地攤上買的。她高興地戴著它,一連興奮了好幾天。他叼著煙坐在桌子前畫畫,嘲笑地哼了一聲。屋子里溢滿了掛面的味道。她不會臥荷包蛋,所以總是先把蛋放在鍋里炒一炒。整個房間里飄滿了金黃的香味。他沖她吼:“出去出去,你害得我沒辦法畫畫了!”她把面盛起來,用碗蓋上,沖他笑笑,轉(zhuǎn)身走了。她的鞋子把閣樓木制的樓梯踩得吱吱作響。

她走了,又來了;來了,又走了。這次她的影子在黑暗中一閃,就被吞沒了。

“會幸福嗎?”他挑釁似的看著她,問道。

她說:“離開你這種人就會獲得幸福?!?/p>

她的表情真堅定,像秋風一樣銳利。他知道,其實她在撒謊。

他抬起手來看表,覺得視線很模糊。天微微發(fā)亮了。風里夾雜著菜刀與木板碰撞發(fā)出的嘭嘭聲。離開家鄉(xiāng)很長一段時間后,他給韓遲打了一個電話。電話那頭滿是嘈雜的聲音,他聽見案板嘭嘭作響。男人和女人的聲音交錯著傳入他的耳朵,像是回聲一樣。店里的小工去叫了很久,韓遲才來。他感覺韓遲的臉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韓遲說,生意做得很好,現(xiàn)在已有許多家分店了。他很不識趣地問:“還畫畫嗎?”韓遲沉默了。電話那頭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接著,不斷傳來叫韓遲的聲音。韓遲說現(xiàn)在正忙著,改日再給他打,于是生硬地把電話掐斷了。他看見韓遲手上的白色油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渾濁的油污。

“你不是蘇燕的朋友嗎?”

他抬起頭來,看到一個面熟的女孩。她看著他,很驚訝。她被他青紫的嘴唇嚇了一跳。他想起來了,這是她的朋友。他看過他們倆照的照片。他為自己落拓的樣子感覺有些羞恥。他沖眼前的女孩笑了一下,可是他覺得肌肉很僵硬。他快被凍僵了。

“你來找蘇燕?她上個月就退學了,她父母把她送到國外去了?!?/p>

他想起來她臨走前堅定的眼神。她說:“離開你這種人就會幸福。你不過是個逃避現(xiàn)實的膽小鬼?!?/p>

畫室老板快快地翻著他畫夾里的作品,一言不發(fā)。老板聳了聳肩,把畫夾放到了桌子上。他拿了一只煙叼上,把煙盒遞給他。軟中華。他看了看,沖老板搖搖頭,說:“我不抽煙?!?/p>

老板笑了笑,碩大的鼻子和眼睛擠成了一團。老板的手指短而粗,手掌厚實,和韓遲那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區(qū)別甚遠。據(jù)說這樣的手指很能斂財。他數(shù)錢的時候,短粗的手指靈活得像個鋼琴家。

“藝術(shù)家嘛,不都好抽點煙,喝點小酒什么的?”老板嘿嘿地笑著,他看見了他的深邃的咽喉和發(fā)黃的牙齒?!霸囋嚕俊笨此€是搖頭,老板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把煙盒揣回了懷里。

他的眉眼令他想起了出版社的編輯。那個編輯前額油得發(fā)亮,僅剩的幾根頭發(fā)像是椰子表面散亂的絨毛。他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神氣沖他指指點點。他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拿了畫稿走出去。編輯在他身后一拍桌子站起來,沖他吼道:“別以為自己了不起!我告訴你,就你的畫,還有你這態(tài)度,無論到哪家出版社都是碰壁!”說到這兒,他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些,繼續(xù)道,“你只要按照我的意思改一改,不該畫的不畫,我就能把你打造成為一流的畫家……”

他回過頭,沖編輯笑了笑,隨手將畫稿扔進了辦公室里的垃圾箱。

“年輕人,說實話,你的技術(shù)很好……”畫室老板夾著煙的手翻動著他的畫稿,他看見煙灰紛紛揚揚地落在畫稿里女主人公的臉上,像是骯臟的淚痕。老板點點頭,接著說道,“你要是能把內(nèi)容改改,就像日本畫那樣,會很有前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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