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忙問：“那你答不答應(yīng)？”

雪涵說：“這事兒我不能做主，等你爹回來問他。”

綺羅懊惱：“為什么我每次問你什么事，你都說你不能做主呢？”

雪涵說：“傻話，娘是女人，出嫁從夫，怎么可以擅自做主呢？”

綺羅憤憤：“為什么男人能做主，女子就必須從夫？”

雪涵說：“自古以來都是如此，這就是傳統(tǒng)呀?！?/p>

綺羅嘟了嘟嘴：“不公平，我就要自己做主?！?/p>

雪涵見狀，趕緊放下針線，緊張地捂住綺羅的嘴：“好了，娘答應(yīng)你，幫你去跟你爹說，不過你也要答應(yīng)娘，別再胡說八道了，要是傳出去人家會說你爹教女無方，到時候你就嫁不出去了?！?/p>

綺羅沒好氣道：“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為什么女人一定要出嫁?！?/p>

雪涵大驚失色：“為什么？為什么？綺羅，別再問了，這就是女人的命，多少年來都是這樣，你問了，只會給自己增加痛苦?！?/p>

綺羅仍是問：“為什么？”

雪涵道：“不是叫你別問了嗎？”

綺羅滿臉無奈，心中不由得得暗自想著：“我不知道為什么做女人就不能問問題？也不知道為什么問太多的問題就會痛苦？而爹和娘要認(rèn)斯如做義女的條件，竟然是要我學(xué)習(xí)婦道將來好嫁出去？爹娘教了我一輩子的技藝，到最后這一切竟然只是因為一個男人……可是到底那個男人會是誰？”

濟世山莊的回廊里，雪涵指導(dǎo)著綺羅和斯如繡花。綺羅打了個呵欠，斯如笑了，綺羅假裝不小心刺了一下手，斯如又笑了。

一日又一日，都是針織女紅，她們也一日日地長大了。

轉(zhuǎn)眼已是十二年以后……

雪涵仍是老樣子地細心教導(dǎo)：“針腳要平，要藏在里面，不能光顧正面好看，背面也要一樣，不然就不是上乘的繡活兒……”

斯如認(rèn)真地聆聽，綺羅繡著繡著又扎到手，扔掉針線站起來：“哎喲，痛死人了，不學(xué)了，不學(xué)了?！?/p>

雪涵道：“綺羅，做事可不能半途而廢，你看人家斯如……”

綺羅說：“斯如喜歡又不是我喜歡，難道將來她喜歡的我都得跟著要嗎，我不刺了，我看書去?！?/p>

雪涵忙勸道：“別再看書了，都把你給看傻了，女子無才便是德，你讀這么多書還不如一技傍身，萬一將來你的男人不要你了，至少你還能繡繡花，養(yǎng)活自己?！?/p>

綺羅說：“娘，我不懂，為什么我的生命要依附在另一個人身上？為什么我要從現(xiàn)在起就做好被人拋棄的準(zhǔn)備？為什么我要為了一個根本不知道是誰的人這么虐待自己？更何況這個人還會覺得我笨一點比較好！”

雪涵忙厲聲說：“不許胡說，這就是女兒家的命?！?/p>

綺羅倨傲道：“什么叫命？我不信命。”

雪涵看著這個桀驁不馴的女兒，忍不住打了她一巴掌，綺羅看了雪涵一眼，跑了出去。

雪涵又有些心疼，連忙喊道：“綺羅，綺羅——”因為著急她有些呼吸急促，斯如趕緊伸手扶住她：“干娘，你別氣，綺羅還小，總有一天，她會明白你的苦心。”

雪涵說：“我不生氣，我是心疼，在這個時代，女人能不聽話嗎？我這一生學(xué)的就是三從四德，綺羅要是不明白這道理，苦的是自己啊。斯如，你記住，女人不能太聰明，我擔(dān)心綺羅將來鋒芒太露，是要付出代價的?！?/p>

斯如點頭：“是，干娘，我明白的?！?/p>

雪涵又說：“多幫我勸勸她。”

斯如點點頭，小心安慰著雪涵。雪涵望著綺羅半途而廢的繡花，未完成的繡花像一抹血在綠葉上。

濟世山莊的院子里，無忌席地坐在樹蔭下看書，抬頭見天色已晚，伸手拉了拉旁邊的鈴鐺。雪涵拿著外衣和鞋子過來，幫無忌穿衣?lián)Q鞋：“老爺，你辛苦了，我陪你進去歇一歇吧——”無忌點頭嗯了一聲。

雪涵扶著無忌入內(nèi)，這一幕，都落在坐在對面臺階上一動不動的綺羅眼中。她望著父母，就好像是這數(shù)十年如一日，每天都是母親重復(fù)著同樣一個動作，給父親穿衣?lián)Q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