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fā)走那四個人,我又瞥了眼依舊躺在地上的酒鬼,那家伙別說起身鞠躬感謝賠笑什么的了,我這個救命恩人眼看著就要抬腳走人了,人家愣是沒抬眼正視一下,那叫一個酷啊。我氣呼呼地準備回房,沒走兩步,又回身,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向小二大喊:“給我拿筆和紙來,快點!”
一陣風吹過,又一陣風吹來,筆、紙、墨都已經(jīng)放在了桌子上。我刷刷刷提筆寫了一通,便拿著那張紙走到還坐在地上喝酒的醉鬼旁,踢了他幾腳,看他拿那雙通紅的兔子眼冷冷地看著我,我也沒好氣地道:“剛剛的酒錢和飯錢,共計八兩銀子,這是欠條,你簽個字畫個押吧!我救你小命,可不送你銀子,所以你以后發(fā)達了有錢了,還是要將銀子還給我的。”
那雙兔子眼終于有了一絲變化,一瞬即逝,復又恢復冰冷,接著一個有些嘶啞的聲音響起:“這錢不是我讓你付的,憑什么算我欠你?”
你看你看,天天酗酒醉生夢死的人,聲音就跟公鴨一般,難聽死了。還有,他那說的是人話嗎?我好心替他解圍,他倒像個不相干的人,眼神,那叫一個冰冷,笑容,那叫一個諷刺。我越想越氣,深吸了幾口氣后,盡量用平靜的聲音道:“不是我好心替你解圍,你早被一人一腳踹死了,還有小命在這里喝酒?”
“死了豈不更好!”他的聲音很輕,似喃喃自語,眉宇間染上濃濃的悲哀,讓他整個人籠罩在絕望而悲痛的陰影中。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是清醒著的。那么剛剛被圍攻時,他絲毫不反抗,只是一心想求死?怪不得,初見他時,明明是狼狽萬分的處境,可又絲毫不讓人覺得他狼狽,因為他是那樣的坦然,那樣坦然地一心求死。
“死?若你想死,世上有一百種一千種一萬種默默無聞的死法,你若真想死,可以跳河跳崖跳樓,可以服毒上吊撞墻,死得神不知鬼不覺,又何必非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讓別人把你弄死?你是貪著人家賠你一筆喪葬費,還是期望有人給你收尸?”我最討厭想自殺卻又把這點破事弄得轟轟烈烈然后自殺未遂的人了。
他似愣了一下,神色微有嘲諷,復又自顧自地灌起酒來,一副不打算再理我的樣子。
雖說做了好事要不留名,但如果是被對方以這種方式忽略,我想每個人心中都會憤憤不平的。這就好比在二十一世紀,我奮不顧身地起身讓座,將自己置于擁擠不堪的人群之中,結果被讓之人堂而皇之地一屁股坐上位子,不但不言謝,反而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甩都不甩你一眼,那種滋味真是讓人無法忍受的。我心里的怒火騰地一下全冒了上來,轉身對著那有些呆呆的看熱鬧的人群大喊:“小二,去端一大盆冷水來!”
不一會兒,那小二便端了滿滿的一盆水來到我跟前,詫異地看著我。我二話不說,接過水盆,朝那酒鬼潑了下去。
“?。 北娙溯p叫出聲,那小二已經(jīng)嚇傻了,紅兒飛身過來拿著手絹替我擦濺濕了的衣擺。我推開紅兒,順手將水盆扔在地上,手指著渾身濕透、怔怔愣神的酒鬼吼道:“你不是想死嗎?有本事濕著身子在外頭待一夜,看不把你凍死。若你明兒一早還有氣,算你命大,你欠的銀子一筆勾銷;若你半夜一命嗚呼,權當還了我剛才的救命之恩,我自會命人替你好生安葬,少不得替你買口好棺材?!?/p>
我發(fā)這么大的火,一半是因為自己難得的仗義相助對方卻不領情,另一半是因為我一直認為,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一個人的生命,不是由自己隨意決定的,人活在世上,有太多的責任,不應該因著一些挫折和失敗就輕易地放棄自己的生命。因為你的一個想不開,會讓愛你的家人痛不欲生,讓關心你的朋友傷心難過。其實我也明白這時候的我不應該這樣,即便發(fā)善心救了人,也該不多說一句話就轉身離開,可是不知為何,面對眼前這個人,我心里的怒火是怎么也控制不住,言行舉止也好似有些不受自己控制。
“好?!蹦莻€從頭到腳都濕漉漉的酒鬼居然輕輕吐出了這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