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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外 第二章(1)

關(guān)外 作者:年志勇


沒等翠兒滿月,金家煎餅鋪已經(jīng)住滿了貴客。

金家煎餅鋪所在地叫岔路口,屬于老虎窩區(qū)域的小去處。老虎窩乃海蓮府治下的東路保甲落草:出生。

分局的三區(qū),共有南溝北溝西溝大小十幾個散落村屯,零零散散地住了六七十戶人家。老虎窩處在盛京圍場的西圍場之中,以都林正伏力哈山的分水嶺為界,按東遼河和輝發(fā)河水系分做東流水圍場和西流水圍場兩個部分,共大小一百零五處小圍場。光緒末年,國力衰弱,開始有人涉險進(jìn)入,采樵漁獵,開荒種地。時值國庫空虛,加之俄國和日本窺視,盛京將軍以圍地多被流民私墾為由,奏請?zhí)箝_禁。朝廷正式下詔馳禁招墾,于是圍場外的當(dāng)?shù)厝撕蜕綎|直隸的饑民蜂擁而至。沉睡三百年的荒野人煙日稠,閑置的土地被大量開發(fā)。盛京戶部侍郎良弼奉命督統(tǒng)招墾事宜,議定平均每畝收取“荒價銀”三錢三分。

住在金家煎餅鋪的五人都是在海蓮府衙門當(dāng)差的,專為丈量西流水圍場土地而來。早出晚歸,丈量統(tǒng)計,收繳荒銀,核發(fā)地照。領(lǐng)頭人姓符名安,約莫有四十來歲。老金終歸見過世面,他說官府猛如虎,草頭百姓的除了孝敬別指望別的,叮囑家人務(wù)必伺候好官家的人,還特意安排女婿干些喂馬燒炕的活計。總之,全家與放荒人員相處得較為融洽。

二伏天的夜晚,天幕低矮得幾乎觸手可及。天空澄澈湛藍(lán),浩瀚的銀河在頭頂彎過,河邊婆娑的垂柳只是輪廓模糊的影子,傳來陣陣蛙鳴。嗡嗡的蚊蟲叮咬得人心煩意亂,符安和手下人核對數(shù)目,別別扭扭的賬目卻怎么也攏不平。符安氣得胡子上翹,連聲斥責(zé):“瞎雞巴整亂雞巴整,整雞巴壞了還雞巴整!”

正發(fā)著脾氣,見趙前端著一筐洗凈的香瓜送進(jìn)門,還細(xì)心地捎上了一塊土布手巾。金家的姑爺干凈利落,身體壯實(shí),符安頗有好感。

“小伙子,先別走?!狈查_了腔:“我的人手不夠,點(diǎn)燈熬油地也忙不開,明個兒你就跟著打地畝子吧?!?/p>

“跟我做事,虧不了你的?!狈搽m是旗人,在官場混了多年,卻連個七品芝麻官也沒混上,這是心頭永遠(yuǎn)的痛,但是他的派頭不小。

話說到了這一步,豈有不遵之理?趙前精明能干,鞍前馬后跑得勤快,很會討放荒委員喜歡。許多年以后,富甲一方的趙東家教訓(xùn)子孫,總愛大談特談自己當(dāng)年如何如何,年輕人不彎腰做事哪成?不長時間,趙前就成了放荒委員的得力助手,讓符安等感到驚奇的是他還能寫寫算算,于是核對地畝的活計一股腦地都推給了趙前,其他人抽煙喝酒閑扯淡。都說紗帽底下無窮漢,為官當(dāng)差理所當(dāng)然地要收受銀兩。也有莊戶人家不知好歹,硬是不去孝敬,放荒人員遇上了也沒轍,正應(yīng)了句俗語:狗咬刺猬,無處下口。西溝李三子便是此類人物,死腦瓜骨不開竅兒。李三子開墾了幾坰荒地,死活不肯繳納荒銀,被沒收了土地。對官家的號令置若罔聞,還有好果子吃?

丈量西溝王德發(fā)的土地時,鬧得不樂和。趙前和幾個人拉著繩子左量右量忙得正歡,抬頭見到王德發(fā)正虎著臉來了,大嫂手牽著兒子大貓跟在后面。趙前迎上前解釋說:“王大哥,俺心里有數(shù)。”

“可別亂叫哥,你是官家的人哩,咱是草民一個,不敢當(dāng)啊。”王德發(fā)話里有話。

趙前笑了笑,抬眼向遠(yuǎn)處看。田野氤氳著莊稼的清新,大樹用簇簇的濃陰遮擋了遠(yuǎn)眺的視線。河邊的柳樹叢依然茂盛,不遠(yuǎn)處有白鶴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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