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先生等人都贊同,說:“理是這個理?!?/p>
海蓮府是長白山脈和松遼大平原之間的重鎮(zhèn),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往北是吉林街,向南經(jīng)章鎮(zhèn)撫順連接奉天。街上人丁攘攘,趙牟二人先去找當年放荒的符老爺,打算送些粉條黃米之類的禮物??蜅U乒竦恼J識符安,說他前年冬天就死了,醉酒凍死在街頭。趙前唏噓良久,吩咐馬二毛將粉條黃米拉到集市上賣了。七拐八折的,托人找到了知府師爺,精瘦精瘦的浙江紹興人,腦后的辮子梳得溜光嶄亮。師爺挺冷淡,捻著兩綹鲇魚似的胡須不出聲。趙前趕緊遞上紋銀五十兩,還學著讀書人的口吻說笑納啊笑納啊,心卻抽得緊巴巴的:百八十畝地的收成啊。
師爺眼皮兒都沒撩,輕描淡寫地透露大疙瘩也來過人了,復述一番大疙瘩士紳陳情:一則人丁眾多,市井繁華,更兼土地平坦肥沃;二則四水匯集,地處老虎窩下游,河寬水闊;三則素來風調(diào)雨順,不曾旱澇,可保五谷豐登。老牟和趙前聽得倒抽冷氣,知道白花花的銀兩算是打了水漂兒。
無功而返的趙前懊惱不已,去海蓮府上禮的花銷事后由老虎窩各戶分攤,但他仍在為自己的貿(mào)然出擊而后悔。
過了幾個月,官府的文告來了,說選定了良辰吉日,校驗水土以定縣城。浩浩蕩蕩的馬隊開來,官道上旌旗招展,煙塵滾滾,馬嘶蕭蕭。校驗儀式在兩地交界的河口處舉行,方圓百十里男女老幼早就聞訊趕來,圍了個水泄不通。奉天和海蓮府來的官員們端坐在臨時搭起的看臺上,一律花翎頂戴,威風凜凜。看臺前佇立著兩地的士紳名流,個個長袍馬褂,衣色光鮮。趙前和老牟都是老虎窩有頭有臉的人物,當然要出席。
一通鑼鼓和排子槍之后,官員先是率眾祭拜天地,宣讀圣旨和奉天總督的文告,然后宣布遴選縣城的規(guī)則。聽了半天,趙前才明白了是比較大疙瘩和老虎窩的水土。賽會分兩輪進行:
第一輪,命人先取老虎窩河岸干細沙土一升,再去大疙瘩河邊取一升,稱量兩地土的重量,結(jié)果大疙瘩的土比老虎窩重三錢六厘,第一回大疙瘩勝出;第二輪,先用大疙瘩的河水注滿一提漏,再取老虎窩之水一提漏,過秤稱之,老虎窩水略重大疙瘩二厘。兩輪合計,大疙瘩獲勝。
看臺西側(cè)的大疙瘩一帶的人歡聲雷動,隨后就是鞭炮鼓樂聲大作,東側(cè)老虎窩一邊的啞口無聲。
趙前、老牟等人不知道,設(shè)置縣城的事終歸要由朝廷定奪,而且朝廷同時批準了安城、豐城和鹿城三處縣治。奉天軍督曾琪、咨商荒務大臣在給朝廷的奏折上這樣寫道:
安城縣擬建老虎窩,后改疙瘩山西側(cè)而置。蓋因西流水圍內(nèi)原系葉赫東城,層巒疊嶂、繡壤交接,憑山谷之險以轄四方,有河川之便可暢通途,況風調(diào)雨順、居民已聚……遂勘城基于疙瘩山下。
往家轉(zhuǎn)的路上,牟先生忍不住號啕痛哭。哭聲是能夠傳染的,大車小輛載著哭聲行駛,像死了爹娘老子似的,路人無不側(cè)目。在顛簸的大車上,無人敢安慰心煩意亂的趙東家。當車轱轆激濺起柳津河的水花時,趙前恨恨地說:“操!敢情耍猴呢?!?/p>
中秋節(jié)前一天,大疙瘩正式定名安城縣。新縣治新景象,可謂百事待興。安城縣隸屬奉天省海蓮府,下轄九區(qū)四保十六社,奉天府派來知縣一員、典史一員,首任知縣胡康禮到任。時隔不久,趙前等人拴車去了趟縣城,一路吹吹打打,以表恭敬之意。老牟和趙前挺現(xiàn)實,認為縣官是現(xiàn)管,豈有不尊之理?縣衙暫借一大戶的院套,胡知縣抽空見了他們,客套幾句,話題就轉(zhuǎn)到了勘基定衙諸等事項。知縣胸有成竹,談興甚健,說縣城規(guī)劃得占五行八卦之數(shù),合陰陽相輔之理,井田縣邑,山水相依。還說,署衙待設(shè)吏、戶、禮、工、刑、兵六房,設(shè)了東吉、西寧、南康、北壽四保,眼下刑、兵兩房由王哨官統(tǒng)領(lǐng),其余還空缺著。再就是談些桑麻農(nóng)事,全然體察民情之態(tài)。論及老牟原來就是老虎窩區(qū)區(qū)長時,胡知縣微微一笑,說老虎窩的事情就交給你了,還說趙鄉(xiāng)紳要多多攜力啊,一時間老牟和趙前受寵若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