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自賞自析(1988-1992)(1)

無知者無恥 作者:伊沙


談論自己的作品就跟在人前談論自己的老婆似的,有點別扭。這事兒于我倒不算太犯難,由于臉皮厚--具體地說是由于我“老婆”的臉皮厚,不怕我說。曾寫過“達達的馬蹄是個美麗的錯誤”的臺灣旅美詩人鄭愁予批評我詩“難藏玄奧”。蓋因如此,它不怕人說。美則美矣,丑則丑矣,我的“老婆”是不戴面紗的。比起那些把詩歌活活弄成啞謎的家伙,此刻我倍感輕松。這是值得慶幸的事!正如我在作品中始終堅持說人話一樣,我在談論自己的作品時也將保持人的嘴臉。這是最容易裝神弄鬼的時刻,一個人稍不檢點就會鬼話連篇。

《結(jié)結(jié)巴巴》(1991)

結(jié)結(jié)巴巴我的嘴

二二二等殘廢

咬不住我狂狂狂奔的思維

還有我的腿

你們四處流流流淌的口水

散著霉味

我我我的肺

多么勞累

我要突突突圍

你們莫莫莫名其妙

的節(jié)奏

急待突圍

我我我的

我的機槍點點點射般

的語言

充滿快慰

結(jié)結(jié)巴巴我的命

我的命里沒沒沒有鬼

你們瞧瞧瞧我

一臉無所謂

一切似乎都只緣自一個沖動:我要用結(jié)巴的語言寫一首關于結(jié)巴的詩。這沖動早已有之,令我著魔。

我要為漢詩打造一個獨一無二的“文本”,寫作此詩時這個念頭異常強烈,刺激著我。寫就之后卻毫無感覺,一切來得太容易了,這份“獨一無二”似乎已經(jīng)不僅僅之于漢詩。

我珍視原初的沖動?!拔谋尽庇肋h是后來的事。

蓄意制造混亂的“創(chuàng)新”與“實驗”已經(jīng)令我感到厭煩,我要給混亂以秩序。

我要讓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語言成為一種“機槍點點點射般的語言”。

《餓死詩人》(1990)

那樣輕松的你們

開始復述農(nóng)業(yè)

耕作的事宜以及

春來秋去

揮汗如雨收獲麥子

你們以為麥粒就是你們

為女人迸濺的淚滴嗎

麥芒就像你們貼在腮幫上的

豬鬃般柔軟嗎

你們擁擠在流浪之路上的那一年

北方的麥子自個兒長大了

它們揮舞著一彎彎

陽光之鐮

割斷麥桿自己的脖子

割斷與土地最后的聯(lián)系

成全了你們

詩人們已經(jīng)吃飽了

一望無際的麥田

在他們腹中香氣彌漫

城市最偉大的懶漢

做了詩歌中光榮的農(nóng)夫

麥子以陽光和雨水的名義

我呼吁:餓死他們

狗日的詩人

首先餓死我

一個用墨水污染土地的幫兇

一個藝術(shù)世界的雜種

那年冬天的詩壇,不談與“麥子”相關的事物便無以言。那年冬天我所見到的“詩人”都變成了一個個賊眉鼠眼的“麥客”。

我想罵人!幾年后,有人指出這是在對我們置身其中的時代命名:這正是一個“餓死詩人”的時代。我始料未及。

這是一篇“宣言”,又兼有“預言”的性質(zhì)?

老實說,我無意預言什么。今后也不再重犯。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