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本的故事
高爾基說過: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這句話我常常摘抄進小學作文里,因為我要描寫我對書籍的熱愛。我從小就喜歡書,尤其喜歡新書。每學期發(fā)新書的那天,都是我最興奮的日子。
一般新書會分兩次發(fā)放。領通知書時先發(fā)幾本,開學后再發(fā)剩下的。有時新書缺貨,在沒發(fā)前要向學長借用。我借來朱素華的舊課本,看她在書上做的筆記,對自然段的劃分,抄寫的段落大意,還有練習題的答案,單詞旁標注的中文發(fā)音。我借此猜測她的學習態(tài)度和成績。等自己的新書發(fā)下來后,我也會在空白處寫字,也會在書上畫畫兒,印水貼畫兒。
每次發(fā)書時,老師會點幾名同學去抱課本,大家都爭先恐后地舉手。應征者到了辦公室后,需要先查數(shù)領書,然后把新書抱到教室,一摞摞整齊擺放在講桌上,有時候也會放在第一排座位的課桌上。由老師監(jiān)督,同學們按順序依次上臺領書。
當新書拿到手中,我就像過年穿新衣那樣,心里的快樂像翻江倒海。這時,其他人臉上也會洋溢著激動的微笑。大家分別將新書抱到座位上,在書扉頁上、在書側邊兒寫名字,做記號。如果誰發(fā)現(xiàn)自己的書有印刷錯誤,折頁、合頁、印偏的,要趕緊舉手匯報,爭取調換。留級生張淑麗看大家都喜氣洋洋的,她摸著舊課本的卷角,眼圈都紅了。
我領到課本后先檢查封面,然后拿出語文書瀏覽目錄,看最后一課講什么童話,查查這學期有幾首古詩要背。然后把語文書放進書包,再看《數(shù)學》、《歷史》和《思想品德》。張德亮拿到新書會先復印插圖玩兒。新書油墨未干,最適合復印插圖。張德亮襯一張紙在內頁的配圖上,用指甲刮啊刮,刮一遍后圖案就會印在紙上。把這張紙移到別的地方,再用指甲刮啊刮,圖案印到了空白位置上。
新書發(fā)下來后,要開始準備包書皮兒了。最初流行牛皮紙書皮兒。牛皮紙不褪色、質感也好。朱大輝家的水泥袋就是牛皮紙的,他媽當老師時,他的書皮兒都是牛皮紙的。芳芳妹妹用舊掛歷紙包書皮兒。她將掛歷上的紅唇女郎、風景圖案都包在了正面。我不喜歡花花綠綠的,我將白面朝外包。掛歷紙褪色,時間久了書皮兒和書頁接觸的地方會磨上掛歷畫的顏色,折痕處還容易裂開。
朱素花嘗試用餅干袋兒包書皮兒,稱為“三防牌”書皮兒,防水防裂防褪色。素華將一個撕口整齊的包裝袋沿側縫剪開,有時也會從后面粘合處撕開。像牛皮紙那樣包在書上,最后用透明膠帶固定。透過半透明的包裝袋,能隱約看見課本的封面,這樣就不用像牛皮紙書皮兒那樣,在封面寫“語文”、“數(shù)學”、幾年級和姓名了。
四年級時,谷老頭兒開始賣透明塑料書皮兒,兩毛錢一張。藍色皮兒是藍精靈畫面的,粉紅色的前后兩面都是花仙子。趙鑫家商店也有賣的,不過兩毛五一個,有無色透明的,還有紅色、綠色和黃色的,其中圣斗士、一休和希瑞最受歡迎。這種書皮兒可以直接套在書本上,簡單整潔,更換便利。在書皮兒上還可以用圓珠筆寫上班級和姓名。但這種書皮兒會褪色,時間長了會被磨得半透明。
小樂是個邋遢王。他哀求他媽買了幾張塑料書皮兒,但沒用多久就裂膠了,于是他用透明膠粘上,但透明膠很快也臟得粘不住了。他還喜歡在書皮兒上寫字,只有圓珠筆能寫上去,他描得又黑又粗,和張秋生書包帶兒上的字那樣。他故意寫字時用很大的力氣,圓珠筆頭在書皮兒上劃出白道道。幾周后,小樂的書皮兒變成混沌的白色,這完全是和桌面摩擦造成的。上課時他還用指甲在書皮兒上刮出一道道的印痕,他一直刮下去,直到書皮兒變成了破爛塑料紙。
每個學期過半時,同學們的書皮兒基本都磨損壞了。這時將書皮兒取下,課本就像金蟬脫殼、雨后春筍一樣,雖然內頁和側面都有點兒黑,有些皺巴巴的,但封面和封底卻嶄新如初。如果再過一段時間,會隨著內頁的大波浪,書皮兒也卷出了小波浪。張曉霞有一手能將卷角捋平的絕活兒。她樂于助人,尤其喜歡幫人捋書頁。她把卷起的書角扒拉順當后,對著角的平分線對折一下,用文具盒壓住。當一本破爛卷兒舊貌換新顏時,張曉霞會露出謙虛的微笑。
到了學期末,課本封面的電光紙會翹角,很多人喜歡把電光膜揭下來玩兒。用力均勻的可以完整撕下,同時不影響書面上的圖案。但大部分人撕不好,電光紙扯下了,將圖案也撕了下來,封面上出現(xiàn)一塊白蒙蒙的空白。
等這個學期結束時,課本、輔導材料、作業(yè)本都要集體卸任了。對于它們的退休生活組織上有幾種安排。我和姐姐把它們分放在書架上。家里有個大書架,我們的課外書太少,全靠這些舊課本撐門面了。素花的書給了她妹妹。小樂用書本紙張疊紙鏢,作業(yè)本扔進廁所。愛書如命的張曉霞很凄慘,她的書被她弟弟賣給了收廢品的“小叮當”,從那兒換來了漁鉤和漁絲。為此她揍了一頓她弟弟,但她爸反而罵了她。她爸說:“學過了的書還有什么用?放在家里也是占地方,早晚還不被老鼠啃了?”張曉霞無話可說,默默地抹著淚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