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骨 第一章(1)

作者:(美)伍慧明


我們是一個三個女兒的家庭。按中國的標(biāo)準(zhǔn),這并不是什么幸運(yùn)的事。在唐人街大家都知道我們家的事。外人翹著下巴頦兒,搖著頭看著我們。我們自己也聽到過一些傳言。

“沒用的家庭,那個杜爾西·傅家。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吧,就是那個禿頭的利昂。他沒生別的,光生了女娃。”

利昂讓我們別在意別人怎么說。“別人說那是嫉妒, ”他在空中揮著手說,“五個兒子也抵不上一個好女兒。 ”

我是萊拉,是大女兒,是媽的老大,是她嫁給利昂之前生的。安娜是老二,最后是尼娜。老大,老二,老三。出生的順序給我們貼上了標(biāo)簽,這個順序比我們的姓氏還能說明問題。

還有一個長舌婦們嚼舌的話料。我最近利用假期去了趟紐約,看了看尼娜。我結(jié)婚了。這么做并不是心血來潮 —別擔(dān)心。我也不是為了一個綠卡號碼。梅森·路易不是什么外人,我們在一起已經(jīng)有四五年了。這都是時間的緣故。

媽和利昂的婚姻還在,但在安娜從南樓跳下之后,利昂就

搬出去了。這段時間很糟糕,鮭魚巷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們對這些都緘口不談,就連那些衣廠女工都是如此。不管怎么說,媽和利昂還是不住在一起更好。他們不再為過去的事爭吵的時候,利昂也會過來看看媽,幫她照顧一下嬰兒用品店。這樣他們也能有足夠的時間在一起。

利昂在克萊街的老年公寓“三藩公寓”有個房間。那里每層樓有一個洗手間,一個洗澡間。休息室是大家共用的。樓里沒有廚房。我送給過利昂一個煤氣灶,但他還是喜歡去街口的“大叔小吃店”或“大眾小吃店”吃飯。

利昂過去過單身生活時住的就是這個房間。那時他每隔四十天就出趟海。我們的梁爺爺臨終前的日子也是在“三藩”度過的。所以這個地方對我們來說很重要。在這個國家,“三藩”就是我們家最具歷史的地方,是我們的起始點,是我們新的中國。這就是我們對它的看法。利昂的一生似乎是畫了一個圓。

每天早上利昂都喜歡坐在休息廳里數(shù)薩克拉門托市55路公共汽車的來往時間,每當(dāng)司機(jī)晚點的時候,他都會和他們爭吵,他們和他開玩笑,叫他“大老板”。我到“三藩”的時候剛過八點,老年公寓的休息廳里一個人都沒有。落滿灰塵的玫瑰色沙發(fā)上已經(jīng)灑上了一縷縷淡淡的晨光。直背椅還像前一天晚上被擺好的那樣,在墻邊整整齊齊地排列著。我拉了一下電梯的折疊門,當(dāng)啷一聲,折疊門被拉成了一個菱形。我抓住把手向里拉,直到被利昂稱作“里程表”的滾動裝置上飛快地顯示“8”字時才松手,把電梯的把手放回原來的位置。電梯停在了九層。利昂

的房間就在走廊的盡頭,消防走道的旁邊。

“利昂在里面嗎?”我敲了敲門,“利昂!”我又輕輕轉(zhuǎn)了轉(zhuǎn)門把手,竟能轉(zhuǎn)動。利昂連像鎖門這樣最簡單的事也記不住。這是他和媽最好不住在一起的另一個原因。

利昂不在,這使房間顯得更加昏暗。屋子里有一股老人的味道,到處堆的都是廢物。利昂是個廢物制造專家,制造出的凈是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像什么電接收器、餅干筒做的鐘表、帶鐘的臺燈、收款機(jī)和警報器連在一起的通訊聯(lián)絡(luò)系統(tǒng)之類的東西。利昂和媽住在一起的時候她忍受了他的這一切。他的螺絲釘,還有堆在廚房桌上和床邊剛開始做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但每當(dāng)他一出海,媽就把這些東西統(tǒng)統(tǒng)扔進(jìn)垃圾袋。她把這些東西叫做他的“羅索兒”。但這并不能阻止利昂。他在海上漫長的旅途中繼續(xù)著他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船上的床鋪就是他干活的唯一場所,所以每項發(fā)明都很小巧精致。利昂把每種東西都做成了微型的,如扇子、收音機(jī)、電飯鍋,他把它們?nèi)慷紟Щ丶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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