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鄰人(1)

日本人與中國人 作者:(日)陳舜臣


醉 態(tài)

在日本的酒席宴會中,看不到以前那么多爛醉的醉漢了。也許他們只是換了根據(jù)地,不再出現(xiàn)在我們常去的地方了。

不論如何,以前在談到日本人和中國人的區(qū)別時,一定會舉爛醉街頭為例。日本人會在街頭酩酊大醉,高歌放吟,踉踉蹌蹌,拉住路人惹麻煩。中國人同樣也是人,對酒精的反應(yīng)應(yīng)該是相同的。不過,中國人大醉之后,會避免在人前出現(xiàn),不會大搖大擺地在路上大叫大嚷,而是悄悄走小路回家。

日本人會說,醉了還能那么理性嗎?那喝酒還有什么意義呢?

日本人不怕醉了露丑,并以此來夸耀自己想喝多少就能喝多少——有些中國人也有這種念頭。

中國人以爛醉為恥,是從小就開始的。中國人尊重老人,以有自制力、成熟為榮。小孩式的興奮,只能證明此人是“小人”。因此,類似的情況盡量不要暴露在別人面前。

小孩可以到處亂跑,大人則不能在路上狂奔。

孩子氣不一定就不好,成熟也不一定就好。例如,明治維新以后,日本以其孩子氣的狂熱,一路狂奔贏得了近代化的比賽。而在同一時代,成熟的中國遲遲沒有行動。

當(dāng)然,這只是一般而言。在中國人中,也不是沒有爛醉的醉漢。有名的例子是李白想掬起映在水面的明月,落水而死的傳說。

“不解愁人聞亦愁”,這是白居易的名句。但這是“詩境”的天地,現(xiàn)實中在人前亂醉是一件很羞恥的事。

日本第一次在中國史書中登場,是在眾所周知的《魏志·倭人傳》里,記載說日本人“性嗜酒”。人大多都好酒,史書中特別記載一筆,那肯定不是一般地好酒,而是非同尋常地好酒。也就是說,喝得酩酊大醉,自古以來在日本就被允許。

不過,如今日本的酒席宴會上醉漢少了,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感覺。日前野坂昭如在一段文章里寫道:“最近,很少見人酒后大吐。”

他也發(fā)現(xiàn)了這種情況吧。原因有很多,例如警察力量充足,醉漢馬上被保護起來了;即使有吐的,也馬上被清掃干凈了。

又或者,日本人開始成熟起來了?那倒也好。可愛的稚氣消失了,但又沒有成熟起來,這樣的人最難打交道了。

半途而廢可不行。衷心祈禱日本人不要吊在半空中半上不下。

例 外

比較是一種容易理解的說明方法,但危險的陷阱就隱藏在周邊。特別是在比較集團時,陷阱密布,不可疏忽大意。

集團也和個人一樣,各有各的性格。但是,也有例外。只是有時例外是千分之一、百分之一或十分之一,有程度之差,處理時所費精力自然有所不同。不論如何,如果夸大一個例外,把它當(dāng)作集團的性格,就會落入陷阱。

第一次到某地的旅行者,對當(dāng)?shù)氐挠∠笠话愫荃r明,能意外地抓住要害之處。我很喜歡讀他們的游記。只是,前面提到的例外現(xiàn)象,會被誤解為一般現(xiàn)象,因此要格外注意。

1860年(萬延元年)來到日本的英國植物學(xué)家福瓊1,在江戶肉鋪的店頭看見掛著猴子肉。

猴子被剝了皮,跟人類種族如此相近,讓人感到很不舒服。也許日本人認為猴子肉很好吃。

他的游記中這樣寫道,看來他誤以為日本人喜歡吃猴子肉。肉鋪里有猴子肉,這是福瓊親眼所見,沒有錯。但喜歡吃猴子肉的日本人,也只是極少數(shù)。

說到猴子,有些日本人相信中國人會割下活猴的頭吸食腦髓,把小家鼠漬蜜生吃等。不能說沒有這樣的人,但即使有,也是極少數(shù)的例外。

日本兵曾一度十分精銳。日本兵問中日戰(zhàn)爭中被俘的中國兵:“怎么樣,還有力氣再戰(zhàn)一次嗎?”

中國兵回答:“如果是101,再戰(zhàn)幾次都行?!?/p>

日本的101軍團以東京的召集兵為主體,不是很強。新劇的友田恭助2屬于這個軍團,戰(zhàn)死在吳淞。這么說可能會被101的退伍軍人斥責(zé),這個部隊可以說是日軍中的例外。

中國人寬容而有耐心,湖南人卻從屈原開始,就是不知妥協(xié)的頑固者,血氣旺盛。

聽某位華僑老人講過,他年輕時,作為電器技師去湖南某地赴任,坐人力車從車站到市政府時,路很難走,坡道很多,花了很長時間。因為剛到新崗位,他很在意時間,催車夫:“快點?!?/p>

車夫站住扔下車把,回嘴道:“我來坐車,你來拉,看看能不能快點。”

“好好,慢慢走也行?!彼篌@之下道歉,對方卻不聽,絕不妥協(xié)。據(jù)說,年輕的電器技師最終只好拉著人力車走。

湖南人口很多,這類人就算是例外,也占有相當(dāng)?shù)谋戎?。毛澤東、劉少奇就是湖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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