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孔子三十歲辦學之后到三十六歲去魯適齊之前的這一段歲月,孔子是在一種單純而愉悅的教學生活中度過的。其間,孔子的言談舉止充滿了一種和諧而安適的幽默感。
一、《論語·學而》:“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這里的“不亦”句式解作現(xiàn)代漢語不應當作反問句來解,而應當作感嘆句來正解。意為:學了然后不斷去實習,這是多么令人愉悅呀!有朋友從遠方來訪問,這是多么令人高興呀!別人不了解自己,自己并不生氣,這才是君子的氣度呀!
孔子這段話是自況,也是誨人??鬃釉诿枋鲎鳛榫拥囊环N理想的學習、生活和處世狀態(tài),恬淡、輕松而又親切,充滿了自足與自省的精神。
可以看出,孔子很滿足于這一階段與他的學生們一起度過的教學生活,雖然貧寒,卻也單純而溫馨,師生們在一起討論學習、演練“禮樂射御書數(shù)”諸藝,有時候會與慕名而來的訪者一起交流信息,切磋學問,其樂融融。學生們對擁有孔子這樣一位博學的老師是很自豪的,因此免不了要在外面夸耀幾句,當然會遇到一些潑冷水的人。當學生們回來向老師憤憤不平地述說的時候,老師的態(tài)度卻很平靜,告訴學生說:作為一個君子,并不是非要別人承認才行,關(guān)鍵在于他自己的內(nèi)在修為到底是不是達到了君子的標準。
二、《論語·述而》:“子曰:‘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p>
孔子在前面教誨學生的是學習、生活與處世的優(yōu)雅態(tài)度,在這里則教誨學生以學習機會的把握。遇到善者與不善者,都意味著獲得了一次學習的機會,其不同者,僅在于“從之”與“改之”的區(qū)別罷了。
三、《論語·子罕》:“達巷黨人曰:‘大哉孔子!博學而無所成名?!勇勚?,謂門弟子曰:‘吾何執(zhí)?執(zhí)御乎?執(zhí)射乎?吾執(zhí)御矣?!?/p>
住在緊挨闕里的達巷的孔子鄰居評價孔子說:孔子確實很了不起,有很多的學問和技能,可惜沒有一樣能夠使他建立真正的名聲??鬃勇犃藢W生的轉(zhuǎn)述后,笑道:是嗎?那我該怎么辦呢?是專門去趕車呢?還是專門去射箭?我還是專門趕車好了!
讀到這段話,時隔兩千五百多年,我們依然可以看到孔子微笑的眼神,聽到孔子爽朗的笑聲??鬃拥男男厥遣┐蟮?,語氣是平和的,他沒有說什么“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而只是幽默地說:那我就去趕車吧。這種從容和自信,只能出自一個精神健康與目光遠大之人的胸懷。
四、《論語·述而》:“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p>
孔子不僅擊磬彈琴,而且喜歡與人一起唱歌,聽到別人唱得好,就會請這個人再唱一遍,然后自己跟著唱一遍。
孔子所唱,應該是“詩三百”中的歌曲吧。
一個快樂的、喜歡唱歌的孔子,而且是個喜歡反復吟唱的孔子。
兩千五百多年前,那位坐在斑駁的杏樹綠蔭下與弟子們合而歌、歌而返的三十多歲的青年教師孔子,全身心地沉浸在優(yōu)美的歌聲旋律里面,面孔閃現(xiàn)著優(yōu)雅的光澤……此情此景,是多么令人心向往之呀!
五、《論語·述而》:“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zhí)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p>
這是孔子與他的弟子們討論財富與人生的關(guān)系??鬃拥牡茏觽兦皝砜鬃舆@里就學,所期待的無非就是通過學習六藝技能,提升自己的社會地位,進而獲得升官發(fā)財?shù)臋C會??鬃硬怀C情、不做作、坦率而真誠,并不諱言財富對于人生的意義,但對于財富與人生的關(guān)系卻有著一種近似于冷酷的客觀與平靜??鬃硬⒉环裾J自己也像常人一樣,有著求富貴的欲望,但卻不讓這種欲望燃燒成不可控制的火焰,而是平靜地把它作為人生機會的選擇之一:有機會發(fā)財固然很好,沒機會發(fā)財也不要緊,關(guān)鍵是在人生的過程之中能不能得到快樂,去做自己樂意去做的事情。
孔子的坦率與平常心,相對于后世某些學人的矯情與無恥,恰成鮮明的對照。
六、《論語·述而》:“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p>
這段話譯成現(xiàn)代漢語就是:餓了就吃點干糧,渴了就喝點清水,困了就枕著胳膊睡覺,這種生活里面也有著莫大的樂趣(只要可以讀書、學習、切磋學問,有充實的精神生活)。通過不正當?shù)氖侄蔚玫礁毁F,對我來說就像天上的浮云那樣沒有任何價值。
此段當與上一段接讀。這段話反映了孔子的價值觀,從中也可以看出孔子三十歲開辦私學以后的生活狀態(tài),物質(zhì)生活清苦貧寒,精神生活卻豐富充實。
孔子在這里教育他的學生要超越物欲的引誘,因為所有建立在物質(zhì)層面上的富貴和占有都像天上浮云一樣是暫時的,轉(zhuǎn)眼即逝,看似堅固,實則虛無。人生應該有更有價值的精神追求,即便是過著簡單貧寒的生活,而精神的追求才是其樂無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