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千上的女子》這一篇里,你讓我這個胡人的子孫添了很多知識。原來,童年時在香港島上,和同學們爭玩的“秋千”,竟然來自北亞的游牧文化,是戎狄在暮春時節(jié)的游戲,在先秦之時傳入漢地的。
你知道,我對“學者”一向敬畏,總覺得你們可以在又深又高的書架中間走來走去,你看,光是說明一個“秋千”,你就可以左抽右取又狠又準地隨手向我們丟出這么一大堆的書來,而這些書上的句子又實在是稀奇有趣,你說,在這樣的人的面前,我如何能夠不覺得自卑?
更厲害的是,作為“寫作者”,你既有耐心,又有魔法,能夠上山下海一步一步地牽引著讀者走進那么古老的典籍里卻不覺得陌生與隔閡。就好像齊桓公啊、韓偓啊、張先啊這些人都住在我們隔壁,就好像兩千年或者一千年以前的春天,和我們此刻面對的春天一樣自然,一樣新鮮。
等到再慢慢讀下來,才能在那秋千的擺蕩之間,體會到你的深意,你說:
女子在那如電光石火的剎那窺見了世界和春天。而那時候,隨風鼓脹的,又豈止是她繡花的裙擺呢?
不料,這秋千擺蕩到篇末,還有轉(zhuǎn)折,你說:
然而,對我這樣一個成長于二十世紀中期的女子,讀書和求知才是我的秋千吧?……世界是如此富艷難蹤,而我是那個在一瞥間得以窺伺大千的人。
好家伙!真是服了你了。我們本來是跟著你的秋千蕩來蕩去,只覺得春水如碧,林花撩亂,心里歡騰騰得忽上忽下。忽然間,你又把我們從秋千上拉了下來,正顏對我們說:“嘿!知道嗎?秋千不算,春天不算,那女子繡花的裙擺不算,真正要隨風鼓脹的,是生命對這個世界的探索與追求,所以,讀書和求知才是我們真正的秋千,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把自己大膽地拋擲出去。”
我想,在遠古的時光里,你一定會是族群里面那個最會說故事的人,每一個聆聽者都會從你的故事里面得到他所需要的一些什么,也許是誘惑,也許是撫慰,也許是勇氣。
曉風,我服了你了。
向你臣服也有很大的好處,譬如那一篇《戈壁行腳》簡直就是為我而寫的。這個“為我”在這里意義非常單純,就是說,我們是同學,在課堂里,你不但幫我聽課,幫我做作業(yè),最后連老師發(fā)下來的考卷,你也替我代答了。所以我原來是個手忙腳亂只能拿個六十三分的學生,這次由于你的護航而得到了九十九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