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對母親也少見浪漫鏡頭,但有一次,他把我叫到一邊,說: “你們姐妹也太不懂事了!你媽快七十的人了,她每次去臺北你們就這個要五包涼面,那個要一只鹽水鴨,她那里提得動?”
母親比父親小十一歲,我們一直都覺得她是年輕的那一個,我們忘記她也在老。又由于想念屏東眷村老家,每次就想買點美食來解鄉(xiāng)愁,只有父親看到母親已不堪提攜重物。
由于父親是軍人,而我們子女都不是,沒有人知道他在他那行算怎樣一個人物。連他得過的二枚云麾勛章,我們也弄不清楚相等于多大的戰(zhàn)績。但我讀大學(xué)時有次站在公交車上,聽幾個坐在我前面的軍人談?wù)撽戃姴奖鴮W(xué)校的人事,不覺留意。父親曾任步校的教育長、副校長,有一陣子也代理校長。我聽他們說著說著就提到父親,我心跳起來,不知他們會說出什么話來,只聽一個說:
“他這人是個好人。”
又一個說:
“學(xué)問也好。”
我心中一時激動不已,能在他人口碑中認識自己父親的好,真是幸運。
又有一次,我和丈夫孩子到鷺鷥潭去玩,晚上便宿在山間。山中有幾椽茅屋,是些老兵蓋來做生意的,我把身份證拿去登記,老兵便叫了起來:
“呀,你是張家閑的女兒,副校長是我們老長官了,副校長道德學(xué)問都好的,這房錢,不能收了?!?/p>
我當(dāng)然也不想占幾個老兵的便宜,幾經(jīng)推扯,打了折扣收錢。其實他們不知道,我真正受惠的不是那一點折扣,而是從別人眼中看到的父親正直崇高的形象。
八十九歲,父親去開白內(nèi)障,打了麻藥還沒有推入手術(shù)室,我找些話跟他說,免得他太快睡著。
“爸爸,杜甫,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