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高樓,高處不勝寒,這個決絕的不隨和的女子,要的就是高樓之上的那股孤寒。這高樓,可以是實指,也可以是虛指,是她心中的一座樓閣,她等待的,是能夠走到這樓閣最高處的人。
黛玉的風流裊娜,薛蟠也能懂得,在人群里看見了,立馬“酥倒”;黛玉的才華,寶玉早早就懂得,但她的才華,未必就比寶釵甚至湘云高出多少;黛玉迥異于眾人之處,在于情懷,在于對于生命直接敏銳的感觸。
當寶玉聽到她念“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推想到眼前一切事物包括自己都將到無可尋覓之地時,不覺慟倒在山坡上。但這時,他還是沒能走到她的高樓之上,直到放棄其他人的眼淚。參透“一個人一生只能得到一份眼淚”,他們的心靈,才算真正走到一起。
是的,我在高樓之上等你,是要你懂得,我極高極深的地方,琴聲是語言,也是留給你的階梯。
但是,茫茫人世,有誰能懂那琴聲,有能力有愿望走到你的樓閣之上?“一彈再三唱,慷慨有馀哀,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這感慨凄清而又激越,等了又等,傷感著,但不絕望,“愿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她還是夢想著,能夠遇到一個人,和她一起,飛到更高的地方。
《鄭風?野有蔓草》的愿望也如是,“邂逅相遇,與子偕臧”,他設(shè)想的結(jié)果,一點也不具體,沒想“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他想遇見她,不是為了解悶、陪伴乃至生兒育女,而是“與子偕臧”。
“臧”的意思是“美好”。以最美好的自己,遇見一個美好的人,然后和她(他)一往無前地美好下去,世間,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事嗎?它可遇不可求,難怪只能“邂逅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