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不追究求索何人,已是開放式的釋法,不過我的感覺是,在這首詩里,求索并不是重點,重點是,表達那種“戀人在遠(yuǎn)方”的眩暈感。
戀人總是在遠(yuǎn)方。陜北民歌云:墻頭上跑馬還嫌低,面對面睡著還想你。這都面對面睡著了,居然還想你!戀愛中人對于親密度的追求是無窮無盡的,他不能容忍哪怕一丁點兒的距離。
《紅玫瑰與白玫瑰》中的那個英倫玫瑰,與振保吻別:“緊緊地吊在他的脖頸上,換一個姿勢,再換一個姿勢,不知道怎樣才能貼得更近一點,恨不得生在他身上,嵌在他身上,振保心里也亂了主意,他做夢也沒想到玫瑰愛他到這個地步?!?/p>
她愛他到那個地步,才會那樣努力地去擠壓空隙,取消距離,可是,人跟人怎能親密無間?再相愛,也只是讓距離“無限小”而已?!懊鎸γ嫠钡娜?,身體與心都那么近,還是有距離存在,像十幾層鴨絨被下的那顆豌豆,硌得人大不自在。
對于路人甲,有點距離是對的,沒有才不對。愛得太深,才會覺得隔山隔水。你想要了解他的一切的急迫與沖動,放大了他身上的未知之處,越想消除距離,那距離越突出,了解他越多,越覺得有更多的不可知。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你困囿于其中,便有了“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的暈眩。
現(xiàn)代詩曰:“你一會兒看云,一會兒看我,你看云的時候,離我很近,看我的時候,離我很遠(yuǎn)?!蔽依斫膺@首詩所言,應(yīng)該是那樣一種感覺:當(dāng)你看云的時候,我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覺得你是一個熟悉的“他人”,從你“看云”的目光找到共鳴和懂得;當(dāng)你掉過頭來,與我四目相對,愛戀突如其來,壓倒了所有的理性,那時我僅僅作為你的戀人存在,只感到從我到你的距離,他們也許覺得不長,我卻覺得很遠(yuǎn)。
什么是遠(yuǎn),什么是近?都在于愛者的感覺,你的雙眸,就在我眼前,你的手,就在我手中,我還是無能為力地感到那“在水一方”的“遠(yuǎn)”,縱然溯游從之,你依舊“宛在水中央”。
解讀二就這樣相望于江湖
女友在商店里看到一種繡花被面,無比美麗,她一口氣買下兩條。為什么是兩條而不是一條?是這樣才能饜足,饜足了,才能惡心,她就是要把自己弄惡心了,永遠(yuǎn)地不再惦記它。
周作人筆下有類似的情節(jié),他少年時候,暗戀隔壁的少女,后來少女得病死了,他暗暗松了一口氣,“好像一塊石頭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