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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節(jié):那一夜的酒情(6)

熱血1950 作者:何楚舞


陳子忠咕嚕爬起來,眼珠子锃亮。

“渴!”陳子忠奪過酒碗潑進嘴里。

金順玉蒙了,酒碗抬到眼前忘了張嘴。

“真他娘渴!”陳子忠左臂抱著泡菜壇,右手兩指夾酒碗,腮幫子橫甩,眨眼間半壇子泡菜進了肚,湯水都沒剩下。

陳子忠風卷殘云吃光了三壇子泡菜,還喝光了金順玉剩下的那壇酒。

“還有量?”金順玉自然是不甘心,不服輸,按她的性格,喝倒才叫輸,要把胃口喝掉底,醉睡三天。

陳子忠用手背擦掉嘴角的湯水,眼神上下亂竄,帶半分失望半分挑釁:“餓啊,渴!他娘的饑寒交迫?!?/p>

金順玉又氣又覺得面前的男人可愛,索性一口氣拎出十幾壇酒和泡菜,在炕上列成兩排,頗有些戰(zhàn)陣殺氣。

“現(xiàn)在正式開始!”

陳子忠撇了上衣,光著黑溜溜的脊梁,赫赫然坐上炕桌,張口倒泡菜,伸手潑酒,唬得金順玉直翻白眼。

金順玉恨得咬碎玉齒,她已半醉,陳子忠卻才是墊底,她自知敵不過陳子忠,心里也好奇陳子忠的肚皮里能塞下多少吃食,于是端上大半鍋米飯。

“泡菜咸,就飯吃?!?/p>

陳子忠撩了眼飯鍋,推開:“米飯是個稀罕物,留給蘑菇頭。”

“家里還有。這鍋能煮四斤米,就怕你吃不下?!迸思业降酌姹?,把心思全寫在臉上了。

陳子忠不再推讓,沾滿泡菜汁水的手挖進鍋里,大口咀嚼,吃了兩口吧嗒吧嗒嘴,似乎不夠盡興,干脆往鍋里倒酒,半口酒半口米飯地吃得稀里嘩啦。

陳子忠是個怪才,長了副喝不倒吃不飽的肚腸,別人用米飯下菜,他用米飯下酒。

中國人講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戰(zhàn)爭年代的人沒那么多講究,也沒有辦法講究。

四壇子泡菜,三壇子酒,大半鍋米飯都成了陳子忠肚中鬼,陳子忠還沒有停下的意思。

金順玉徹底服了軟,可從她嘴里不會說出個“輸”字,只是推了酒碗,平靜地理理頭發(fā)。

陳子忠還在喝酒吃泡菜,金順玉不言語,直勾勾盯著對面墻壁,墻上掛著一張山貓皮,是她男人生前打下的最大的皮子。她輸了酒陣,游擊隊明天就會住進來,大河村怕是再也不會安寧。

陳子忠喝酒像喝冤家,話也越來越絮叨,說他死去的父親兄弟,說他犧牲的戰(zhàn)友個個像鐵打的豹子,說日本鬼子和美國鬼子一樣,攆不走,將來全朝鮮到處都會是寡婦村,得變成寡婦國。

兩人從中午喝到點燈,喝得臉紅脖子粗,噴出的酒氣醉了小熙珍,躺在炕上說夢話。

陳子忠一天未歸,急壞了樸東明,他找來丁儒剛和班排長商量,丁儒剛擔心陳子忠出危險,提議帶人闖村救人,樸東明說話含含糊糊,說陳大膽人長得俊朗,有女人緣,以前在東北,大姑娘小媳婦看見他就扭胯骨,萬一和寡婦睡在一起咋辦?侯瘋子當場翻臉,發(fā)誓陳大膽如果犯紀律,他摘下腦袋當夜壺。丁儒剛架走侯瘋子,他堅持帶人闖村,樸東明問他,大河村民風彪悍,要是村民綁了陳子忠,殺了他怎么辦?丁儒剛沉著臉說,綁了救出來,殺人償命。樸東明慌了,說那可不行,但攔不住如狼似虎的漢子們。

那天,侯瘋子第一次拿正眼瞧丁儒剛。

丁儒剛帶著一個排闖進村子,闖進金順玉家,迎面嗅到撲鼻的酒味,看見桌上,炕頭六七個酒壇子傻眼了。

金順玉醉眼蒙眬地掃著一排烏黑锃亮的槍桿子:“咋?怕我害了你們隊長?”

丁儒剛只對陳子忠說:“隊長,天黑了?!?/p>

金順玉遭了冷落,臉上掛不住,抓起酒壇子要砸丁儒剛,被陳子忠攔下。

侯瘋子說話不繞彎:“是,就是怕你害人。”

“我又不是狐貍精人,為啥要害人?”金順玉眼波流轉(zhuǎn),“我要是真害了呢?”

侯瘋子是直腸子:“殺了給隊長陪葬,活著沒媳婦,死了得有個暖棺材的。”

金順玉笑得花枝亂顫鶯聲燕語,揪住陳子忠的衣領嬌喝:“你行,你的弟兄也行,大河村以后就是你們的老窩,我們孤兒寡母不能報仇,你們幫我們報仇?!?/p>

陳子忠笑到打滾:“齊了,齊了?!?/p>

金順玉在炕上爬了一圈,騎馬似的騎在陳子忠身上:“咱可說好,水你也給我挑了,柴也給我砍了,還在我家炕上喝過酒,以后你就是我家男人,留在朝鮮還是回中國,我聽你的,但有一樣,不許丟下我們,不許死?!?/p>

陳子忠翻著眼珠,冷不防推開金順玉,跌下火炕,手指塞進嘴里攪動,噴出的污物四處飛濺。

丁儒剛機靈,大喊:“醉了!醉了!隊長醉啦,快往回抬?!?/p>

吳小毛攔住金順玉,咔咔給她敬禮:“感謝理解與支持,金順玉同志,你也醉了,熄燈睡吧。”

侯瘋子背起陳子忠往外逃,陳子忠把鞋抓在手里砸自己的頭:“真他娘操蛋,中埋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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