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給塊雨布吧，我實在走不動了，就在路旁山坡上歇一會兒，你們返回時喊上我?？熳?！副團長準保掐著秒表在前頭等著?！痹策B連揮手。車快開時，他突然跳上車踏板，對指揮排長說，“記住，別搶時間，保證精度。實彈射擊比我倆平日練的那些射擊法簡單，不同的只是帶個響兒。你只要不慌，一定能打好！”說完，他跳下車。

指揮排長雙手扣緊指揮包，心安理得了，因為連長也愿意讓他指揮。等待自己的將是一場痛快的鋼鐵格殺，等待袁翰的是什么？副團長的命令太冷酷了，連長既已歸隊，就該讓他指揮全連嘛。指揮排長想到這里，激情已經(jīng)冷卻，而激情對于取勝是不可少的。他的信心碎裂成胡思亂想，對飛快的車速也有些恐懼：“慢點，別慌?！逼鋵嵥麅?nèi)心卻很慌，總在想，自己指揮的這次射擊可能比三連還要糟糕。

下車就找不到登山的小道了，地圖上明明有嘛。指揮排長和戰(zhàn)士們沿山腳急急搜索，驀然，看到顏子鵠默立在前邊，他身邊就是小道，可他偏偏一聲不吭，準是在氣惱指揮排長到的太晚。他看了看不出腕上的夜光表，大概沒超出規(guī)定時間，所以仍然保持沉默。

指揮排長慶幸著：找到了路，還沒開燈。否則，燈光一亮，準遭來斥責(zé)。打得再好也要扣掉十分。

直到下午實彈射擊才結(jié)束。歸途中，指揮排長在四十公里路標處尋找袁翰。他頻頻按響車喇叭，但不見袁翰出現(xiàn)。他跳下車跑過草坡攀上山頂，才見袁翰坐奮斗目標雨布靠著一株歪頭小松樹酣睡。從這里可以遠遠望見射擊目標區(qū)域。指揮排長意識到：不必向連長報告射擊結(jié)果了，他什么都看到了，他剛剛睡著。

袁翰睜開滯重的眼皮，啞聲問：“全部命中，是不是？”

“除了首發(fā)試射，那是個靠近彈。其它嘛，時間、集火、齊射，都還可以。”指揮排長的語氣仿佛說一件平淡小事。但他畢竟年輕，不善于把巨大歡樂禁錮在心里，笑意最初就流露在眼角，然后一點點擴大，終于變成“咯咯”的歡笑，把滑到身前的指揮包猛力甩到身后?！拔易鰤粢蚕氩坏?，咱們連打得那么好。不只是‘命中’，完全是粉碎，對，粉碎！炮彈象被目標吸引過去，把目標都炸沒了。真的，一點沒剩下。真他媽痛快！”

“別驕傲啊，沾上這個毛病就終生難改?！痹舱酒饋懑B好雨布，淡淡地問：“那位顏副團長有什么表示？”

“笑，笑！還給我追加四發(fā)炮彈，讓我多打了一個轉(zhuǎn)移射?！边@是真值得驕傲的，全團指揮排長中，沒有誰得到過這種幸運。

袁翰有些驚異：“喲，這位副團長還真知道什么是對炮兵的最好獎賞?！?/p>

“哎呀，連長，”指揮排長叫道，“人家是火炮專家！秒表一掐，就知道了全連的協(xié)同情況。他看出你是有真本事的連長，要不就帶不出這樣的炮兵連。他問了我好多你的情況，還說：‘一個連隊失去連長仍然能打勝仗，正說明這個連長不平常?！窃陔娫捓飳φf的，我聽到后高興死了?！?/p>

袁翰快步走到前面，不能讓指揮排長看出自己的激動。啊，有這句話就夠了，完全夠了。由他批吧、罵吧、處分吧，因為他有一雙明辨賢愚的眼……袁翰真想立刻見到顏子鵠。

指揮排長在后面追趕著說道：“連長、連長，你去見見顏副團長嘛，就在那邊。他見到你準保高興，你再把超假的事和他談一談，詳細地談一談，他總有個家吧，還不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