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復(fù)起。哦，悲愴。

南琥珀想起來了。那是個雨夜，他和許多人到廈門火車站接新兵。就在站臺上，他接過司馬戍背包，隨口問：“什么名字？”他警惕地反問：“你哪？”南琥珀有些惱火，有這樣和老兵說話的嗎？他懶得看他。他們披上雨衣，跟著隊伍走。不料誤入一條小巷，他倆踩著雨水潑刺撥刺跑，都以為能穿越小巷插上公路。后來，巷燈沒有了，小巷還在延伸。南琥珀決定不回頭，偏從黑暗里走出去。當(dāng)他們走到一幢舊式小樓下，忽然聽到里面?zhèn)鞒鲆魳仿?。南琥珀吃驚道：“瞧這曲子跳得多兇！”司馬戍聽聽道：“它叫《悲愴》……我媽是搞音樂的。”停片刻，又靠近南琥珀，在他耳邊小聲道；“我叫司馬戍?！蹦乡挈c點頭：喂，它叫《悲愴》，他叫司馬戍。……司馬戍還靠在南琥珀身邊，似在等待什么。很久以后，南琥珀才想起，他是等待他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他。但是當(dāng)時南琥珀根本沒意識到。音樂忽然中斷。司馬戍道：“走吧。人家偷偷聽，被我們打斷了?！蹦乡甑溃骸霸俚鹊??！彼麄冊诤诎抵?，在雨絲中站許久，再也沒有聽到。

現(xiàn)在，它又在黑暗中涌來，被海風(fēng)、濕氣、潮聲糾纏著，悶悶的，細(xì)絕對都已失去，只剩下沉雄昂奮的旋律烈烈地?fù)鋪?。哦，悲愴，無休無止。

12

隨后，他們各尋一堵矮石坐下，讓臀下涼意透上來，讓自己在冷寂的空氣中慚漸平靜，漸漸沉思。再抬眼看時，都覺得對方親近了好多。

“別爭了。”指導(dǎo)員道，“其實你為班里人爭辯，也幫不了他們。領(lǐng)導(dǎo)對他們心里有數(shù)，目前情況下，不會把他們怎么樣的。你不知道我有多難，對司馬戍說出的那些東西，我要是追問他們，就等于相信了敵人的污蔑，而不相信自己的同志。要是把司馬戍的話全部當(dāng)做謠言來批判，那簡單多了，但是不解決問題。”

南琥珀道：“讓他們主動把心中的鬼東西亮出來，才能救自己，才能戰(zhàn)勝司馬戍。我敢?guī)ь^?！?/p>

“你是說承認(rèn)他講的對？”

“該承認(rèn)的就得承認(rèn)，比如說那兒件事?！?/p>

“不行。凡是司馬戍說，句句是謊言，這一條不能變！要是變了，以后怎么對付敵人的心戰(zhàn)？第二，領(lǐng)導(dǎo)心里要有數(shù)，要從謠言里頭，判斷出內(nèi)部問題?！?/p>

“這是上面的意思吧？”

指導(dǎo)員道：“我也覺得這樣妥當(dāng)?！?/p>

“班里人現(xiàn)在聽到‘談心’二字就怕，連我也沒法和人個別談了。不過工作還是不錯的。”

指導(dǎo)員異樣地看他一眼：“你還覺得不錯？一班昨天有人誤崗，前天丟了兩發(fā)子彈，幸好找到了。不然問題大啦。大前天會操，一班最差！你呀，已經(jīng)不了解你的一班了。知道嗎？一班除了你，還有十人，這十人里已經(jīng)有九個人向我提出了調(diào)班要求。”

南琥珀驚道：“他們沒和我說過?！?/p>

“不但不和你說，他們相互之間也不說。都是悄悄來的，都認(rèn)為只有自己一人要求調(diào)動。一班人心早就散了，你還拼命想攏到一塊，你根本不了解你的人了?！?/p>

南琥珀呆許久，喃喃地：“調(diào)吧，都滾，我也不干了。”

“不調(diào)整也不行了。一班目前情況，根本完成不了任務(wù)。支部已經(jīng)決定，徹底調(diào)整一班。你要有個準(zhǔn)備。”

“還是垮啦。……”

“回去吧?，F(xiàn)在，你不能離開班里太久?！?/p>

南琥珀起身，忽想起一事：“大嫂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