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zhuǎn)身順著門廊走到客廳。
我穿好衣服,鎖好房屋后半部。等我走到客廳,他已經(jīng)在椅子上睡著了,頭歪向一邊,臉上毫無血色,整個身體累得松松垮垮的。他看來真可憐。我碰碰他的肩膀,他慢慢醒來,仿佛從他置身的地方到我置身的地方隔著好長一段路。
等他注意到我,我忙說:“帶個行李箱如何?那個白色的豬皮箱子還在我衣櫥的頂架上?!?/p>
他興味索然地說:“那是空的,而且太醒目了?!?/p>
“不帶行李箱更醒目?!?/p>
我走回臥室,站在衣櫥內(nèi)的階梯上,把白色豬皮箱子由頂架上拉下來。方形的天花板活門正在我頭頂,我把它往上推開,手盡可能伸進去,將他的皮制鑰匙丟進某一根灰蒙蒙的小梁柱后面。
我拿著手提箱爬下來,拍掉上面的灰,在里面塞了一些東西:一件從沒穿過的睡衣、牙膏、備用牙刷、兩條廉價毛巾和洗臉巾、一包棉手帕、一條十五美分的刮胡膏,連同整包購買的刮胡刀。沒有一件是用過的,沒有一件有記號,沒有一件引人注目,當然若是他自己的東西會更好。我又放了一瓶八分之一加侖、仍裹著包裝紙的波本威士忌。我鎖好手提箱,把鑰匙插在一個鎖孔里,拿到前面。他又睡著了。我沒叫醒他,打開門,把手提箱直接拿到車庫,放進敞篷車的前座后面。我把車子開出來,鎖好車庫,爬臺階回屋里叫醒他。該鎖的門窗統(tǒng)統(tǒng)鎖好,我們就出發(fā)了。
我開得很快,但沒快到被開罰單的程度。一路上我們幾乎沒說話,也沒停下來吃東西。沒有那么多時間。
邊境的人沒跟我們說什么。到了蒂華納機場所在的那個多風的臺地,我把車子停在機場辦公室附近,坐著等特里買票。DC-3的螺旋槳已經(jīng)慢慢轉(zhuǎn)動熱機。一位穿灰色制服、體形高大、恍若夢中情人的飛行員正和四個人聊天。其中一位身高約六英尺四英寸,帶著槍套。他身邊有個穿長褲的姑娘、一位個子小小的中年男人,以及一個高得把男伴襯得更弱小的白發(fā)婦人。還有三四個一望而知是墨西哥人的人站在附近??磥盹w機搭載的就是這些人了。登機扶梯已架在機艙門口,但似乎沒有人急著上飛機,這時候一位墨西哥空服人員走下扶梯,站著等候。好像沒有擴音設(shè)備。墨西哥人登上飛機,可是飛行員還在跟那幾個美國人聊天。
有一輛大帕卡德①車停在我旁邊。我伸出頭去,看了一眼那輛車的牌照。也許哪一天我會學(xué)乖不管閑事。我把頭伸出去的時候,看見那個高個兒女人往我這邊瞧。
這時特里穿過灰蒙蒙的石子地走過來。
“都辦好了?!彼f,“我就此道別了?!?/p>
“登機吧?!蔽艺f,“我知道你沒殺她。所以我才會來這兒?!?/p>
他強打起精神,全身變得很僵硬,慢慢轉(zhuǎn)過身,回頭望。
他靜靜地說:“抱歉。這一點兒你錯了。我要慢慢地上飛機。你有充分的時間阻止我?!?/p>
他走過去。我望著他。辦公室的家伙正在等,但是不太急。墨西哥人很少失去耐性。他伸手拍拍豬皮手提箱,對特里咧嘴一笑,然后側(cè)讓一邊,讓特里穿過門口。過了一會兒特里由海關(guān)那一邊的門口出來。他非常緩慢地走過石子地,走到扶梯前,停在那兒,朝我這邊看。他沒打信號或揮手。我也沒有。接著他上了飛機,扶梯就收走了。
我上了奧茲莫爾比車,啟動,倒退,掉頭,駛過停車場。高個子女人和矮個子男人還在停機坪上。女人伸出一條手帕揮舞著。飛機開始滑行到停機坪末端,揚起大量塵土。機身在那一端轉(zhuǎn)彎,馬達加速轉(zhuǎn)動,吼聲如雷,飛機開始慢慢加速。
后面塵煙漫天,然后飛機升空了。我望著它慢慢飛進刮著臺風的空中,消失在東南方的蔚藍天空里。
然后我離開那兒。邊境大門處沒有人看我一眼,仿佛我的面孔平凡得像鐘表的時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