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已是兩點鐘,他們坐在深色轎車?yán)锏任遥嚿蠜]有警察標(biāo)識,沒有紅燈,只有兩條天線——天線不只警車有。我爬階梯爬到一半,他們下車對我大吼,兩個人照例穿著平常的制服,動作照例懶散,仿佛全世界都壓低了嗓門靜靜等著他們吩咐。
“你叫馬洛?我們要跟你談?wù)??!?/p>
他向我亮了一下警徽。沒看清是什么,若以為他是防疫人員也不為過。他是灰金發(fā)色的白人,看來很討厭。另一位搭檔個子高高的,俊美整潔,有一種考究的猥鄙相,像是受過教育的暴徒。他們的眼神充滿守候、耐心和警覺、冷淡和不屑,警察才會有那種眼神。從警察學(xué)校畢業(yè)游行時就有了。
“我是格林警官,中央兇殺組的。這位是戴頓警探。”
我走上去,把門打開。你不會跟大都市的警察握手。那樣太親密了。
他們坐在客廳。我打開窗戶。輕風(fēng)徐來。說話的是格林。
“有個叫特里·倫諾克斯的人,你認(rèn)識他吧,嗯?”
“我們偶爾會喝上一杯。他住在恩西諾,娶了有錢人。我沒到過他住的地方?!?/p>
“偶爾?”格林說,“那是指多久一次?”
“那是含糊的說法。就是偶爾嘛??赡芤恍瞧谝淮?,也可能兩個月一次?!?/p>
“見過他妻子?”
“匆匆見過一次,在他們結(jié)婚以前?!?/p>
“你最后一次見到他是什么時候,在什么地方?”
我由側(cè)幾上拿起一根煙斗,填上煙絲。格林身子向我這邊傾。高個兒坐在后面,手拿圓珠筆和一本紅邊便條簿,等著記錄。
“現(xiàn)在該我說‘到底出了什么事’,而你說‘由我們發(fā)問’了。”
“你只管回答。”
我點煙。煙草太濕。我花了一段時間才點燃,用掉三根火柴。
“我有時間,”格林說,“不過我已經(jīng)花了不少時間在附近等你。先生,趕快說。我們知道你是誰。你也知道我們不是閑著沒事來培養(yǎng)食欲的?!?/p>
“我只是在思考,”我說,“我們以前常去維克托酒吧,不常到綠燈籠和野貓與熊,就是落日區(qū)盡頭那家想裝出英國客棧風(fēng)味的——”
“別拖時間?!?/p>
“誰死了?”我問道。
戴頓警探開腔了,他的語氣嚴(yán)厲、成熟,一副“別跟我耍花招”的派頭。“馬洛,只管回話。我們是在做例行調(diào)查。你不用知道太多?!?/p>
也許我又累又氣吧。也許我有點兒愧疚。我甚至不認(rèn)識這個人就可以討厭他,只要隔著自助餐廳看他一眼,就恨不得踹他的大牙一腳。
“得了,小伙子?!蔽艺f,“把那一套留到少年署去用,連他們都會覺得可笑?!?/p>
格林咯咯笑了起來。戴頓臉上看不出什么明顯的變化,但他好像突然老了一倍,猥鄙了兩倍,鼻孔吐出的氣輕輕作響。
格林說:“他已通過律師考試。你不能跟戴頓胡扯?!?/p>
我慢慢站起來,走到書架前,取下加州刑法的裝訂本,遞給戴頓。
“麻煩你找出我必須回答這些問題的條款給我看好嗎?”
他靜止不動。他想狠狠打我,我們倆都知道,但他在等時機。可見他不敢確定自己如果行為不檢格林會不會支持他。
他說:“每個公民都必須跟警察合作。多方合作,甚至以實際的行動配合,尤其要回答警察認(rèn)為有必要問的、不含歧視的問題?!彼f這話的口氣嚴(yán)厲、機警又流暢。
“會有那樣的結(jié)果,”我說,“大部分是靠直接或間接的威嚇達(dá)到的。法律上沒有這種義務(wù)存在。誰也不必告訴警察任何事情,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p>
“噢,閉嘴?!备窳植荒蜔┑卣f,“你在找退路,你自己也不知道。坐下。倫諾克斯的妻子被殺了。在恩西諾他們家的一棟客宅里。倫諾克斯逃了,反正是找不到人。所以說我們正在找兇殺案的嫌犯。你滿意了吧?”
我把書扔進一張椅子,回到格林那張茶幾對面的沙發(fā)上?!盀槭裁磥碚椅??”我問,“我從來沒走進那棟房子。我告訴過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