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這里比跟那幫無聊家伙在一起要好。”她邊說邊挽住我的手臂。
我忍住了沒讓她說得更明確些。我們在芬芳的草地上走了幾步。幾只烏鴉歡天喜地地圍著一座面朝大海、高踞懸崖上的小教堂飛翔。
“那是格拉斯圣母院?!?/p>
“你不為自己什么都不信而感到羞愧嗎?”我裝作嚴(yán)肅地問道。
我自己也不信教。我祖母或許會為此感到遺憾,盡管她從來不說,她每個星期天都會頭上系一條圍巾去教堂,唱圣歌,參加耶穌誕生的拉丁語的節(jié)日儀式。小時候的那些傳統(tǒng),那些愚蠢的教理課,那些每天早上跪下來做的虔誠祈禱。然后是波伏瓦、馬克思和托洛茨基、階級斗爭、《絕對自由的世界》、阿拉貢、《法國文學(xué)》、加繆、薩特、1968年“五月風(fēng)暴”,我這一代人的心路歷程。宗教蔑視女人,我不喜歡宗教。
“貝爾納總是說,如果上帝存在那他肯定不是上帝,因為一個存在者一定是人而不是神。”
我表示懷疑地撅了撅嘴,點了一支淡酷爾煙遞給她?!霸僮x讀《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吧?!彼贿呎f一邊吸著我的煙。我繞著我們身后象征耶穌受難的十字架轉(zhuǎn)了一圈兒。“但愿她能得到!”我一邊摸著花崗巖一邊說,帶著我祖輩們的虔誠。但愿她得到什么?我不知道,但上帝,如果他存在,肯定會認(rèn)出他的子民。人生是奇怪的。女權(quán)主義者、酷愛文學(xué),從某種意義上說難道不是我賦予了自己生命?但我也驚訝于仿佛與生俱來的這些虔誠的舉動。魔力、迷信,在我身上有古老的沉積和理智。我朝弗朗索瓦茲走回去,她正面對大海吸煙。她什么都沒看見。
“不如說我相信作家的上帝?!彼龑@個話題下了結(jié)論,用麂皮皮靴踩滅了煙頭。她充滿信任地看著我,采了一朵黃花毛莨,嵌在我的紐扣眼上。“你的小說還好?”她突然問我。我點點頭。“我的天使,就是你!”她又說了一句,帶著令人惶惑的認(rèn)真。她走進(jìn)奔馳車?yán)?,我跟著她。我們倒車。背對著翁弗勒爾,我們又重新踏上了回??四S爾的道路。讓那些“無聊的人”自個兒待著去好了,我們反正是兩個人。
費爾南德太太在小客廳迎接我們,弗朗索瓦茲給自己倒了一杯可樂。她拆了幾個信封,幾張發(fā)票掉在地毯上,她又恢復(fù)了平時那張有些倦怠的面容。伊莎貝爾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房間了,要么就是出去會瑪麗蓮娜了。趁她們不在,我問弗朗索瓦茲怎么啦。弗拉瑪里翁威脅她要切斷經(jīng)濟來源,月底將開始變得艱難。透支二十五萬法郎的確是個讓人度日如年的惡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