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高窗 17(2)

高窗 作者:(美)雷蒙德·錢德勒


“好吧,就這么辦?!蔽艺f。

又一輛轎車從我后面駛來,嘟嘟地按喇叭。我把車開進去。剛走一會兒,一輛黑色的轎車就響著喇叭超過我。輪胎駛過路面發(fā)出一片軋碎落葉的沙沙聲。

到了峽谷里面風(fēng)就停了,在月光下,景物投下的陰影像剪紙一樣輪廓清晰。轉(zhuǎn)過一個彎以后,整個峽谷顯現(xiàn)在我面前。一千幢白房子建筑在山坡上下,一萬個燈火輝煌的窗戶同星光爭相輝映。但星星只是懸在半空,不敢走近,它們似乎對這里的保安措施有點兒發(fā)怵。

俱樂部對著汽車路的一側(cè)是一堵高大的白色墻壁,沒有出入口,底層也沒有窗戶,墻上只有一個用紫色霓虹燈組成的“八七七七”,此外沒有任何標(biāo)志。俱樂部的另一側(cè),在一排排向下斜射著的電燈下面,停著幾排汽車,每輛都停在黑色瀝青路上用白線?出的長方格子里。幾個服務(wù)員穿著整潔的制服在燈光下忙碌著。

汽車路繞到俱樂部后面。入口處是一個很大的門廊和低垂的金屬架玻璃罩。燈光有些朦朧。我從車?yán)镒叱鰜?,拿到一個寫著我的汽車牌號的收據(jù),我把它拿到一個坐在一張小桌前面的穿制服的人前面,把收據(jù)交給他。

“菲利普·馬洛?!蔽覍λf,“到這里來找人。”

“謝謝你,馬洛先生?!彼盐业拿趾吞柎a寫下來,把收據(jù)還給我,拿起電話話筒。

一個身穿白亞麻布對襟制服、佩戴金色肩章、戴著寬大金箍帽子的黑人給我打開門。

俱樂部的前廳像是一座上演音樂劇的高級劇院。輝煌的燈光、絢爛的背景、華麗的服飾、喧鬧的音樂,全體大明星聯(lián)袂演出!大廳的四壁在漫射的燈光照射下,好像向高處無限延伸,一直消失到懸在天花板上的閃閃爍爍的星群中,腳底下是軟軟的、腳踝幾乎都能陷進去的厚地毯,后墻有一道大弧形的樓梯,鑲著白琺瑯的鍍鉻金屬板,階梯上同樣也鋪著厚地毯。一個胖胖的領(lǐng)班站在餐廳入口,褲子上縫著兩英寸寬的緞帶,胳膊底下夾著一摞金色封面的菜單。他站在那里的樣子隨隨便便,臉上的表情可以肌肉不動,在一瞬間,從極有禮貌的微笑化為令人不寒而栗的憤?。

大廳的左邊是酒吧間入口。酒吧間光線朦朧,非常安靜。一個侍者在玻璃器皿幽暗的閃光中像個蛾子似的無聲地移動著。從女士們的洗手間里走出一個漂亮的高個兒金發(fā)女郎,穿著綴著金星的海水般的碧藍衣服。她一邊涂唇膏,一邊哼著歌,向一座弧形的通道走去。通道上,另一端正在演奏一首倫巴舞曲。一個長著一張紅臉的矮胖男人正在等著她。胳膊上懸著一件白色披肩??匆娕勺邅?,擺出一副笑臉ó上去,肥胖的手指立刻攥住女郎赤裸的胳膊。

這時,一個穿著桃紅色中國旗袍的女招待走過來,接過我的帽子,她對我的衣服顯出不以為然的樣子。

從樓梯上走下來另一個托著盤子賣紙煙的女郎。她的頭發(fā)上插著一支鷺鷥羽毛,衣服單薄得掩蓋不住一根牙簽,一條腿涂成銀色,一條腿涂成金色。這個女人滿臉不屑的樣子像是在被無數(shù)人追逐似的。我猜想你要是想同她約會非要在半年以前預(yù)約不可。

我走進酒吧,坐在一張皮椅上,身子馬上陷進又厚又軟的羽毛坐墊里。在這間屋子里,玻璃杯發(fā)出輕輕的叮當(dāng)聲,燈光照射出溫和的光輝,人們低聲耳語,談愛情,談百分之十的利潤,或者別的什么適合在這樣一個環(huán)境談的話題。

一個穿著剪裁得極其講究的灰色西服的男士,高個兒,相貌英俊,從墻邊的一張小臺子后邊站起來,走到酒吧柜臺前邊,開始責(zé)罵起一個酒吧侍者來。他的嗓門兒又大又清楚,足足罵了兩三分鐘。他使用了八九個惡毒詞句,都不是穿著式樣講究的灰西服、高大漂亮的男士應(yīng)該說出口的。酒吧里所有的人都不再談話,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他的罵聲攪亂了遠(yuǎn)處傳來的舞曲聲,好像一把大鏟子在破壞潔白的雪地。

酒吧侍者靜靜地站著,望著這位辱罵他的男人。這個侍者生著卷曲的頭發(fā),皮膚潔凈,目光拘謹(jǐn)。他一句話也不說。最后那個高個兒把話罵完,大踏步地走出酒館。除了那個侍者以外,屋子里的人都目送他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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