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就像那口井一樣深沉，而且沒有表情，沒有靈魂，可以看著獅子將人撕裂而不為所動，也可以看著別人在烈日下被釘在木樁上嘶叫、眼皮被割掉而無動于衷。

他穿著一件雙排扣黑色西裝，剪裁精致得有如藝術(shù)家的手筆。他一臉茫然地看著我的手指。

“請別拘束，”他說，“這樣我可以集中精力。”

“這樣還會使冰塊融化，使牛油變軟，使貓咪喵喵叫。”我說。

他微微地笑了，那笑容幾乎讓人難以覺察出來?！拔蚁肽愦罄线h(yuǎn)跑來這里不是為了東拉西扯的吧?！?/p>

“你好像忘了我是來干什么的。順便告訴你，我把那一百元還給你的秘書了?；蛟S你能記起來，我來這里，是為了一些香煙，裝了大麻的俄國香煙，過濾嘴里卷著你的名片。”

“你希望弄明白那是怎么回事？”

“是啊，應(yīng)該是我付你一張百元大鈔才對?！?/p>

“那倒不必。答案很簡單，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我不懂，這就是其中之一?！?/p>

有那么一會兒我?guī)缀跸嘈潘?。他的臉平靜得像天使的翅膀。

“那么你為什么要送給我一百元——還派個臭烘烘的印第安人和一輛車來接我？還有，那個印第安人身上為什么帶著臭味？如果他是在為你工作，你難道不能讓他洗個澡嗎？”

“他是個自然媒介。他們這種人太稀有了——就像鉆石一樣。而且，他們也像鉆石一樣有時是在骯臟的地方被發(fā)現(xiàn)的。據(jù)我所知，你是個私家偵探吧？”

“是的。”

“我認(rèn)為你是個很笨的人。你的樣子很笨，你選了個笨職業(yè)，而你也是為了一個很笨的目的來到了這里?！?/p>

“我明白了，”我說，“我就是很笨，你強(qiáng)調(diào)幾次后這事兒真的刻骨銘心了?！?/p>

“我想我沒必要再挽留你了。”

“你沒挽留我，”我說，“是我在挽留你。我想知道那些名片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那些香煙里?！?/p>

他幾乎讓人難以覺察地聳聳肩?！罢l都可能有我的名片，我也不會把大麻煙給我的朋友，你的問題實(shí)在太笨了?！?/p>

“不知道這是否能讓事情變得明白一點(diǎn)：那些香煙是在一個廉價的中國或日本的仿玳?？驘熀兄邪l(fā)現(xiàn)的。你見過這種煙盒嗎？”

“沒有，不記得見過?！?/p>

“那么我說得更明白一點(diǎn)吧，這個煙盒放在一個叫林賽·馬里奧特的人的口袋里。你聽說過他嗎？”

他思索著?！笆堑模以?jīng)試著治療過他懼怕攝影機(jī)的毛病。他那時想去演電影，不過那是浪費(fèi)時間，因?yàn)殡娪敖绮⒉恍枰?。?/p>

“這我可以猜得到，”我說，“他拍起電影來大概會像伊莎多拉·鄧肯①一樣。我還有個大問題要問你，你為什么要送給我一百元？”

“我親愛的馬洛先生，”他冷冷地說，“我可不是傻瓜。我從事的職業(yè)很敏感，我是一個江湖醫(yī)生，也就是說，我做的是一般在小圈子里生活的那些膽小自私的醫(yī)生不敢做的事情。我隨時都處在危險中，要提防像你這種人。我只是在處理危險前估量一下它的程度罷了?！?/p>

“我這事只是小事一樁，對吧？”

“小得不能再小了。”他很有禮貌地說，同時用左手做了個奇怪的動作，把我的視線吸引了過去。然后他把那只手慢慢地放在那張白色的桌子上，眼睛瞧著它。過了一會兒，他再一次抬起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盤起雙臂。

“你難道沒聽到——”

“我聞到那股氣味了，”我說，“但我現(xiàn)在并沒有想著他?！?/p>

我向左邊轉(zhuǎn)過頭去，看到那個印第安人正靠著墻上的黑色絲絨坐在第三張凳子上。

他的身上已經(jīng)罩上了一件白色的罩衫。他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雙眼緊閉。他的頭往前垂著，好像他已經(jīng)睡了一個小時一樣。他那張黑黑的堅(jiān)實(shí)的臉膛上盡是陰影。

我轉(zhuǎn)過頭來看著阿姆托爾，他的臉上仍帶著那種難以察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