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對此不必驚詫。
濱臨地中海東岸的國家的文明已經(jīng)很古老了,人民已經(jīng)精疲力盡。僅在埃及就有十種不同文化此伏彼起,自從第一個居民在尼羅河谷住下來,這些文化便以不同方式循環(huán)往復,底格利斯河和幼發(fā)拉底河之間的平原也是這樣。生活的虛無縹緲和人類努力的徒勞無益,都反映在路旁成千上萬個廟宇和宮殿的廢墟里,比比皆是。歐洲年青一代接受了基督教,是出為它體現(xiàn)了他們對生活的迫切期望,激發(fā)了他們剛剛復蘇的精力和熱情。但是,埃乃人和敘利亞人對自己的宗教生活卻有迥然不同的看法。
宗教對他們來說意味著盼望已久的解脫。他們懷著對死亡的快樂時辰的期望,逃離記憶的尸骨場,躲進沙漠,只與悲傷和上帝做伴,把存在的現(xiàn)實置之腦后。
出于某些難以解釋的原因,改革似乎總能對士兵有特殊號召力。他們比任何人都更為直接地接觸到文明的野蠻和恐怖的一面。此外他們還懂得,沒有紀律就一事無成。為教會而戰(zhàn)的最偉大的勇士是查理五世軍隊中的一個上尉。他是把精神落伍者組成簡單團體的第一個人,曾在君士坦丁皇帝的軍隊中當過列乓,名叫帕肖米厄斯,埃及人。他服完兵役后,便加入到一小撮隱居者當中,頭目是來自同一國家的人,叫安東尼。帕肖米厄斯離開了城市,與沙漠上的豺狗泰然相處。不過,隱居生活往往會導致種種思想矛盾,引起某些可悲的過份虔誠,如爬到古老的石柱頂上或荒蕪的墳墓里面度日(這給異教徒以笑料,使真正信仰者悲傷),于是帕肖米厄斯決定把這個運動建立在更為實際的基礎(chǔ)上。他成了第一個宗教秩序的奠基者。從那時起(四世紀中葉),住在一起的隱居者都服從一個司令官,稱他是“最高統(tǒng)帥”,他可以任命不同修道院的院長,把林立的修道院稱為主的堡壘。
帕肖米厄斯死于三四六年。在他死去之前,他的修道院思想被亞力山大時代的阿塔納修斯主教從埃及帶到了羅馬。數(shù)以千計的人開始借此機會逃離現(xiàn)實世界,避開它的邪惡和欲壑難填的勒索。
然而,歐洲的氣侯和人們的本性使創(chuàng)始人必須把宏圖稍做修改。在冰天雪地里,饑寒交迫的滋味可不象在尼羅河谷那樣容易忍受。況且,西方人的頭腦很實際,神圣的東方理想表現(xiàn)出的又骯臟又邋遢,不但不會給他們以啟迪,反而使他們覺得惡心。
意大利人和法國人們心自問,“早期教會嘔心瀝血做的善事有什么結(jié)果呢?幾個人住在千里之外深山老林的潮濕帳篷里禁欲苦行,難道這樣寡婦、孤兒和病人就從中受益了嗎?”
西方的頭腦非要把修道院體系改變得合理一些不可,這要歸功于一位住在亞平寧山脈的納西亞鎮(zhèn)人。他叫本尼迪克特,通稱圣人本尼迪克特。他的父母送他到羅馬求學,但這座城市使他的基督心靈充滿了恐怖。他逃到阿布魯齊山的蘇比亞克村,躲進了尼魯時代的一座古老鄉(xiāng)間行宮里。
他與世隔絕地隱居了三年,美德的盛名便在鄉(xiāng)間傳開了。愿意與他接近的人很快能名騷天下,于是隱居者蜂擁而至,多的足以組建十幾座修道院。
本尼迪克特便告別了土窟,成為修道生活的制典人。他首先立法,字里行間流露出他的羅馬血統(tǒng)的痕跡。發(fā)誓遵守他制定的院規(guī)的僧人可別指望能游手好閑,除去做祝福和默禱之外,他們還要在田野里躬耕。年紀太大不能干農(nóng)活的,要教育年輕僧人如何當一個好基督徒和有用的公民。他們審慎守職,使本尼迪克特修道院的教育在一千年中獨樹一帆,在中世紀大部分時間里都得到獲準教養(yǎng)才能超著的年輕人。
做為報酬,僧人們得到了體面的衣服,豐富宜口的食品和床鋪,每天不干活不禱告的時候還能睡上兩三個小時。
但是從歷史的角度看,最重要的是,僧人不可只是逃離現(xiàn)實世界和義務去為來世靈魂做準備的凡夫俗子,而是上帝的仆人。他們必須在漫長痛苦的試用期內(nèi)使自己配得上新的尊稱,繼而在傳播上帝王國的力量和榮耀中起直接積極的作用。
在歐洲不信教的人們中的初步傳教工作已經(jīng)完成了。不過,為了不使教徒的成果化為烏有,必須得到居民百姓和官員們有組織的支持。于是僧人們扛著鐵鍬和斧頭,捧著禱告書,來到德國、斯堪的那維亞、俄國和遠方冰島的不毛之地,耕耘,收獲,布道,辦學,第一次為遙遠的土地帶來了大多數(shù)入只是道聽途說的文明之音。
所有教會的最高執(zhí)行首腦羅馬教皇正是用這種方法激發(fā)了形形色色的人類精神力量。
務實的人可以得到機會揚名天下,就象做夢者能找到靜靜叢林中的幸福一樣,沒有白做的運動,沒有浪費的事情,它所導致的是力量的增長。很快,皇帝和國王如果不屈尊體親自詡為基督迫隨者的要求,就坐不穩(wěn)自己的寶座了。
取得最后勝利的方法,也很有意思,因為它表明基督教的勝利是有確實原因的,絕不是(如一般人所認為的〕心血來潮迸發(fā)出來的浩蕩宗教狂熱的結(jié)果。
對基督徒的最后迫害發(fā)生在戴奧里先皇帝時代。
奇怪的是,戴奧里先本來不是借近衛(wèi)軍之力統(tǒng)治歐洲的眾多君主中最壞的一個,可是他卻飽受古往今來被召來管理人類的人所遭到的非難。其實,他連最基礎(chǔ)的經(jīng)濟知識都一竅不通。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帝國正在四分五裂、一落千丈。他一生都從事戎馬生活,深知致命的弱點就在羅馬的軍事體制內(nèi)部,這個體制把邊沿地區(qū)的防衛(wèi)任務交給占領(lǐng)地的士兵,而這些士兵早已經(jīng)喪失斗志,變成了悠閑自得的鄉(xiāng)下佬,賣白菜和胡蘿卜給那些按說應該遠遠拒之于國門之外的野蠻人。
戴奧里先無法改變風雨飄搖的體制,為解救燃眉之急,他建立起一支新型野戰(zhàn)軍,由年輕機敏的戰(zhàn)士組成,一俟入侵便能在數(shù)周內(nèi)開赴帝國的任何角落。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不過,就象所有帶軍事色彩的好主意一樣,需要的花銷十分龐大,要以賦稅的方式由內(nèi)地老百姓掏腰包。不出所料,百姓們?nèi)呵榧崳吆粼倮U錢就家徒四避了?;实鄞饛驼f百姓們誤解了,并把只有劊于手才有的權(quán)利交給了收稅官,但是一切都無濟于事,因為各行各業(yè)的臣民兢兢業(yè)業(yè)苦干一年,到頭來反而虧損,便都丟開住宅家庭,蜂擁到城里或干脆當流浪漢。可是皇帝陛下卻一不做二不休,又頒布了一項用以解決困難的法令,這表明古羅馬共和國墮入東方專制主義已達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他大筆一揮,使所有政府機關(guān)和手工業(yè)、商業(yè)都成為世襲的職業(yè),也就是說,官員的兒子注定要做官,不管愿意不愿意,面包匠的兒子即使有從事音樂或典當業(yè)的天才也要繼承父業(yè),水手的兒子即便在臺伯河劃船都暈船也得在船板上飄流一生??嗔﹄m然在技術(shù)上是自由的,但必須在出生地生老病死,不得越境一步,無異于一般奴隸。
誰要是以為自信心極強的統(tǒng)治者能夠或者愿意容忍由一小部分人根據(jù)自己的好惡去遵守或是反對那些規(guī)定和法令,那就大錯特錯了。但是我們在評價戴奧里先對基督徒的粗暴時必須記住,他已經(jīng)進退維谷,還深深地懷疑數(shù)以百萬計的臣民對他的忠誠,他們只知在皇帝的庇護下紙醉金迷,卻作壁上觀,絲毫不替國家分憂。
早期基督徒從未動筆寫下過任何東西。他們期望世界隨時會土崩瓦解,既然花錢費時的文學成果也會在不足十年內(nèi)被大火焚燒殆盡,為什么還要徒勞無益呢?但是新教并沒能使預言兌現(xiàn)?;降墓适拢ń?jīng)過一百年的耐心等待后)被人添枝加葉地口口相傳,也已經(jīng)改頭換面,虔誠信徒不辨真?zhèn)?,無所適從了。于是,人們感到有必要搞一本權(quán)威性的書,把耶穌的幾個短傳和圣徒信件的原稿綜合成一卷。這就是《新約》。
書中有一個章節(jié)叫《天啟錄》,它包括關(guān)于建立在“七山”之中的城市的引證和預言。人們自從羅慕路斯時代就知道羅馬建立在七山之中。這個奇特章節(jié)的匿名作者的確小心翼翼地把那個城市稱為他深為憎惡的巴比倫,但還是沒有逃脫帝國官員的理解力。書中把那座城市說成是“妓女的母親”和“地球的污點”,飽浸著圣人和犧牲者的鮮血,是所有魔鬼和邪惡梢靈的棲身之所,是一切骯臟可憎的鳥類的卵巢,還有許多諸如此類的不敬之詞。
這些言論可以被解釋為出自一個可憐狂熱者的胡言亂語,這位狂熱者想起了五十年來被害的許多朋友,被憐憫和怒火蒙住了眼睛。然而宣讀這些言論是教堂莊嚴禮拜式的一部分,要周復一周地在基督徒聚會的地方傳誦,旁觀者自然會認為,它表達了基督徒對臺伯河畔強大城市的真實感情。我并不是說基督徒?jīng)]有理由產(chǎn)生旁觀者所說的感情,但我們也不能因為戴奧里先沒有產(chǎn)生這種熱情而責備他。
但這并不是全部。
羅馬人對一個聞所未聞的概念日趨熟悉起來,這就是“異教徒”。起先“異教徒”的名字只是用于那些愿意相信某些教旨的人,或稱一個“教派”。但漸漸地它的意思縮小到那些不信仰由教會權(quán)威制定的“正確”、”合理”、“真實”、”正統(tǒng)”的教旨的人,用圣徒的話說即為“異端、謬誤、虛假和永恒錯誤”的人。
幾個仍抱著舊信仰不放的羅馬人可以免遭異端邪說的罪名,因為他們?nèi)匀桓裟ぴ诨浇掏街?,而且嚴格來講也不允許他們解釋自己的觀點。同樣,《新約》中的一些話也有傷皇帝的自尊,如“異端邪說是可怕的邪惡,猶如通奸、猥褻、淫蕩、偶像崇拜、巫術(shù)、怒火、爭斗、兇殺、叛亂、酗酒”,還有一些,出于禮貌,這里就不再重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