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龍從天花板的鉤子上取下一盞燈籠,走進了臥室。外墻上有個淚珠狀的大窟窿,一條龍完全進得來。屋里有一張床,從放置的角度來看,仰躺在床里望得見天空和月亮;一個用灰色的木材做成的壁爐臺,他摸了摸,給人一種鋼鐵般又堅硬又冰冷的感覺,仿佛那個木頭被擠壓到了無與倫比的密度;一個圓槽,嵌在地板里面,邊緣不高,里面墊著柔軟的毯子,藍兒可以在里面睡覺。
伊拉龍正看著,藍兒已經(jīng)飛了下來,落在窟窿邊上,她的鱗片像一簇藍藍的星星那樣閃閃發(fā)亮。她的身后,落日的余輝掠過森林,把崇山峻嶺抹上了一層琥珀般的顏色,使得漫山遍野的松針像燒紅的鐵那樣發(fā)出紅光,隨著陰影直達紫色的地平線。從他們的高度看去,這個城市猶如一個巨大的天篷上的無數(shù)窟窿,驚濤駭浪的大海里的寧靜小島。他們現(xiàn)在看到了埃勒斯梅拉的真正范圍:它向西和向北伸展數(shù)英里。
如果這就是維瑞爾通常的生活方式,我更加敬重龍騎士了,伊拉龍說,這比我想象的要簡樸得多。只要風輕輕一吹,整個建筑物就會微微晃動。
藍兒嗅嗅她的毯子。我們還沒有看見威洛恩加呢。她提醒說,雖然他覺得她同意他的看法。
在關上通向臥室的紗門的時候,伊拉龍在角落里看到了他起先沒有注意到的東西:有個螺旋形的樓梯彎彎曲曲地伸向一個烏黑的木頭煙囪。他提著燈籠,小心翼翼地一級一級爬上去,走了大約二十英尺以后,他來到一間書齋,里面有一張寫字桌——桌上鵝毛筆、墨水和紙應有盡有,就是沒有羊皮紙——以及一個龍可以睡覺的地方。那邊的墻上也有個窟窿,龍可以飛進來。
藍兒,快來這兒看呀。
怎么進來?她問。
從外面。她爬出臥室,從外面進入書齋,一層層的樹皮在她的爪子底下碎裂,伊拉龍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滿意嗎?他見她進來就問。藍兒用藍眼睛朝他掃視一下,接著細細察看墻壁和家具。
這幾個房間都是向外敞開的,她說,我不知道你該怎么保暖?
我不知道。伊拉龍打量著窟窿周圍的墻壁,用手摸了摸精靈們用歌聲從樹上唱出來的抽象圖案。他摸到一道鑲嵌在樹皮里的凸起直線就停住了手。他拉了一下,墻里張開一塊半透明的薄布。他把它拉過窟窿,發(fā)現(xiàn)有另一條槽可以固定布的卷邊。布一拉上,空氣馬上停止流動,屋里溫度明顯升高。這就是你問題的答案。他說。他一松手,那布又前后甩動,盤繞回去。
他們回到臥室。伊拉龍打開行李,藍兒則蜷縮著躺在平臺上面。他小心翼翼地放好盾牌、護腕、護脛、護帽和頭盔,然后脫掉上衣,又脫去皮背的襯甲。他光了胸在床上坐著,琢磨著油光光的連環(huán)套,發(fā)覺跟藍兒的鱗片十分相似。
我們成功了。他沉思著說。
這是一次漫長的旅行……不過,沒錯兒,我們成功了。我們很走運,路上沒有遇到什么不測。
他點了點頭。現(xiàn)在,我們要搞清楚,這是不是劃算。有時候,我在想,花這個時間來幫助沃頓國是不是更好一些。
伊拉龍!你知道,我們需要接受進一步培訓。布魯姆會這么希望的。而且,走這么遠的路來看看埃勒斯梅拉和伊絲蘭查蒂肯定是劃算的。
也許。最后,他問,你對這一切怎么看?
藍兒微微張開兩顎,露出了牙齒。我不知道。精靈們的秘密比布魯姆還要多。他們能用魔法辦到我認為永遠不可能辦到的事。我不知道他們用什么辦法讓樹長成這種形狀,也不知道伊絲蘭查蒂是怎么招來那些鮮花的。我壓根兒不知道。
伊拉龍松了口氣,感到迷惑不解的不光是他一個人。那么阿麗婭呢?
阿麗婭怎么樣?
你已經(jīng)知道她的真面目。
她沒有變化,只是你對她的看法發(fā)生了發(fā)化。藍兒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笑聲,聽上去像是幾塊石頭在互相磨擦一樣。她把腦袋往兩條前腿上一靠。
此刻,天空中已經(jīng)繁星點點,貓頭鷹的叫聲掠過埃勒斯梅拉。人們已經(jīng)入睡,整個世界悄無聲息,一片寧靜。
伊拉龍從天鵝絨毯子底下爬過去,伸出手想要關掉燈籠,接著停住了,他的手離開關還有一英寸遠。如今他來到了精靈國的都城,身處一百多英尺高的上空,躺在過去維瑞爾睡的床上。
想到這一點,他真有點承受不了。
他一骨碌直起身,一手抓住燈籠,一手握著薩若克,爬上了藍兒睡的平臺,依偎在她暖烘烘的身邊。這倒讓藍兒吃了一驚。她哼了一聲,把一個軟綿綿的翅膀蓋在他的身上。他熄滅了燈籠,閉上了眼睛。
他們倆一起睡在埃勒斯梅拉,睡了很久,睡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