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老子,《道德經(jīng)》
一
1998年入秋的一天,袁得魚與往常一樣,平躺在海灘上,嘴里還銜著一棵三葉草。風不停地吹過,襲來一陣陣愜意的涼。
這年,袁得魚正好20歲,生得高大魁梧,英氣逼人。他臉形瘦削,遮住雙眼的柔順短發(fā)不時被風吹起。不過,他還沒長智齒,嘴唇上的毛還軟綿綿的。
他赤裸著上身,常年在海邊生活,他的膚色已經(jīng)出落成小麥色,肌肉看上去優(yōu)美強健。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嘴角微微上揚,始終保持著不羈的微笑,表情古靈精怪,散發(fā)出一股與年齡不相符的野性。
這個小漁村的人都知道,這個男孩來自上海那個繁華的大都市,但他卻覺得自己與這個小漁村才是真正的血脈相連。
這天傍晚,他驚訝地看到水平面上方的天空現(xiàn)出奇異的紅光,通亮。突然,黑云密布的天際處裂開一條血紅的口子,水面上騰起一層層霧靄,遠遠望去猶如置身于侏羅紀公園。驟然間,雨水不由分說地掉下來,與暗沉的紅光交織在一起。
此時此刻的袁得魚,絕對不知道,會有怎樣的未來在等待著他。
就算在那一年,他不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南方遭遇了一場百年不遇的大洪災;中央開始實施“國退民進”戰(zhàn)略;資本航母“德隆系”在蓬勃發(fā)展的同時也在醞釀危機;有個叫做索羅斯的金融投機天才掀起的東南亞最慘痛的金融危機的余波還在進一步蔓延……
袁得魚趁著天空披上深紫色的幕布之前,從沙灘上一躍而起,飛快地往燈光星星點點的村落跑去。
那個晚上,路上的人都看見了一個男孩的矯健身影,泥水在他腳下飛濺而起。男孩的速度奇快,人們還沒看清他的臉,他就“嗖”地一閃而過,飛快地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袁得魚氣喘吁吁地跑到一間兩層的草屋前,甩了甩濕透的頭發(fā),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雨水。
就在他剛要進屋時,依稀看見門的一側閃過一團火紅的顏色,一下子從背后溫暖地抱住了他。
“喬安?”他閉著眼睛問道,一下子握住這個女孩溫熱潮濕的手。
“得魚,聽說,你很快就要離開這里了……”女孩的聲音里透出一絲哭腔。
袁得魚轉過身,看到了一張楚楚動人的臉。女孩的頭發(fā)也淋濕了,劉海貼在冰涼的前額上。他輕嘆了一口氣,一把將女孩拉到屋檐下,兩人安靜地并排靠在墻上。
“不要走,好嗎?”女孩牽著他的手說。袁得魚心里動了一下。
“你說句話好嗎?”女孩央求著說。
袁得魚不安地望著喬安,問道:“你在這里等了我多久了?你不怕我姑媽發(fā)現(xiàn)你嗎?”
“我不怕?!迸⑸钗艘豢跉猓袷枪钠鹆撕艽蟮挠職庹f,“袁得魚,我,喜歡你?!?
袁得魚緊緊地把女孩抱在胸口。女孩的身體很小,卻熱得發(fā)燙,仿佛在燃燒。
袁得魚不知道,他要去上海的消息怎么傳得這么快。
不過,似乎村里很多人倒是很希望他走,這兩天他在路上,總是會撞到不少同鄉(xiāng),他們會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上海好啊,有發(fā)展前途啊?!?
“那是。”袁得魚也回應得不依不饒。
自從搬到了姑媽家的“鴿子籠”后,袁得魚的生活軌跡有了顛覆性的改變。
他后來了解到,巨鹿路的別墅在海元證券資產(chǎn)重組的過程中,被作為公司資產(chǎn)送到銀行質(zhì)押了。而袁得魚自己,也從貴族學校,轉校到了一所普通的公立學校。
一開始,袁得魚的姑媽還能得到父親的一些朋友的資助,后來門庭逐漸冷落,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袁得魚徹底地遠離了原先優(yōu)渥的生活。
不過,他似乎并不在意這些,他也早就習慣于這樣天上地下的生活了,就好像小時候與父親在錦江樂園坐的過山車,看過最高處的風景,停留片刻,便又急轉而下。
他住在姑媽家,其樂融融,像以往一樣,與表妹嘻嘻哈哈。但是,他也覺得自己哪里與以前不一樣了-他對學校的興趣不大了,他甚至覺得,同齡人的頭腦大多還沒有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