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在那個白人太太的門廊下囑咐自個兒：管住自己，明尼，夾緊尾巴閉牢嘴，擺出個乖乖聽從吩咐的傭人樣。說實(shí)在的我此刻心里頭直發(fā)怵，要能攬下這活兒，我再不跟人頂撞嗆聲了。

我提了提垮塌在腳跟的襪子，全世界又胖又矮的女人都有這麻煩。我又排演了遍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隨后走上前按下門鈴。

門鈴呯——嗙一聲長鳴，這幢城堡似的豪宅確也得配這種氣勢的門鈴。這是幢坐落郊外的大宅落，四壁灰色的磚墻高插入云，草坪四周圍著樹林。這要放在童話書里，準(zhǔn)是給那些個專吃娃娃的老巫婆落腳的密林子。

后門開了，走出個瑪麗蓮·夢露來，要么是她的孿生姐妹。

“你好，你來得正是時候，我是希莉亞，希莉亞·瑞·夫特。”

那位白人太太朝我伸著頭，我便把她打量了一番。她興許長得近似瑪麗蓮·夢露，可她絕對上不了鏡頭。她漂黃了的頭發(fā)上，假睫毛，俗艷的粉色套裝上全撲落著面粉，她就這么站在一團(tuán)粉末里，那身衣裳緊繃繃地勒在身上。我納悶她怎么透得過氣。

“你好，夫人。我是明尼·杰克遜。”我抻了抻身上的白制服，沒去和她握手，我可不想沾上那身面粉，“你在做飯？”

“正學(xué)著雜志上一款倒扣蛋糕upsidedown cake，這種蛋糕在弧底的鐵盤模子里烘制成型后，倒翻出來，盛盤食用時糕底朝上。，”她嘆了口氣，“可惜做砸了?！?/p>

我跟她進(jìn)了屋子之后才發(fā)現(xiàn)希莉亞·瑞·夫特太太只不過在那場面粉鏖戰(zhàn)中掛了些小彩，剩下整個廚房才是滿目瘡痍一地狼藉，廚房案臺、雙門冰箱、家用攪拌機(jī)都還躺在一指厚的白面硝灰中。我看得百爪撓心，這活兒八字還沒一撇，我就開始往水槽上尋摸揩布。

希莉亞太太嘆息著：“看來我有的學(xué)了?！?/p>

“你是該學(xué)著點(diǎn)。”我冒出一句，我狠命地咬了下舌頭。別跟從前那樣沖這位太太咋呼，要把她咋呼進(jìn)孤老院才算完嗎？

可希莉亞太太只是笑，在堆滿碗碟的水槽那兒沖著手。我尋思是不是又找了個跟懷特夫人一樣的聾子，但愿如此。

“看來我不是個做飯的好把式?！彼f起話來同樣嬌聲嗔氣，一副瑪麗蓮式的好萊塢腔，可我立馬斷定她是個鄉(xiāng)巴佬。我低頭見這個土包子赤著腳，那些窮白人才不穿鞋，上等人家的太太可不會光著腳丫子四處亂跑。

她約摸比我小上十歲十五歲，二十二三的年紀(jì)。她也確實(shí)漂亮，可她干嗎往臉上糊那么多些玩意兒？她臉上的膏粉足足比別的太太厚出兩層，她胸部也比她們的大上好幾圈，差不多趕上跟我的一樣大，但她其他地方卻很苗條，不像我。我只盼著她能吃會喝，我是個好廚子，為這個他們才雇的我。

“要我給你拿杯冰鎮(zhèn)飲料么？”她問道，“坐著，我給你倒杯水來。”

我腦子里只有一個想頭：這事可真稀罕。

“勞力，她一準(zhǔn)是瘋了?！比烨八騺黼娫拞栁夷懿荒軄砻嬖?，“全鎮(zhèn)的人都當(dāng)我偷了懷特夫人的銀器，她和懷特夫人通過電話，準(zhǔn)也以為我手腳不干凈。她倆打電話那會兒我也在場?！?/p>

“白人的事都沒個準(zhǔn)，”勞力分析道，“誰知道，興許那老女人為你說了通好話呢。”

我又仔細(xì)地把希莉亞·瑞·夫特太太打量了一番。我這輩子還沒遇上過哪個白人讓我坐著，自個兒跑去給我倒水的。娘的，我此刻疑心她真想請個傭人還只是大老遠(yuǎn)的把我引到這兒尋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