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當(dāng)是?!焙斡行┗乇?。
“嗯。”那些煙火又躥上了天,將面惡男人的聲音都沖淡了,“希望沒有什么意外,否則你何家難有時間挽回了?!彼穆曇粢苍S只有何家父親聽見了。走出幾步遠(yuǎn)的兩個孩子都聽不到。何家長長的走廊里,兩個孩子正一前一后地停在窗邊,律楨有些驚喜地望著天空,律致則順應(yīng)著這個陌生的哥哥望著。仆人回過頭,看見兩個孩子潔白的臉被亂世煙火映得時而晦暗時而明亮,但就憑那剎那的明亮她也認(rèn)得出,年長的孩子長得果然跟當(dāng)年那女人一模一樣。人世真是曲折,當(dāng)年那樣離去,如今又如此歸來,唯愿那孩子什么都不知是最好的。
是的,什么都不知,就像當(dāng)年什么都不知的我,微張著嘴隨父親牽手站在黑暗里,望著同一朵翩然盛開而懷有不同的歡欣。
束之蒙像是望穿了我幼嫩的愿望,他隔過故意阻攔其中的父親,俯身問我:“馥鱗,你是不是想去看慶典?”
在我天真無知地問他“你怎么知道”的那一刻,我感到父親握我的手緊了緊。只是遠(yuǎn)空的歡慶將我們所有人的秘密都覆蓋過去,宛若大片遮目祥云。所有的答案都沒有出口,何家的、律楨的、律致的、束之蒙的、這島上的人的,還有我父親的。除卻我那句“你怎么知道”,一切都被轟然的聲響遮蓋過去了。束之蒙天生是個好看的壞人,他笑得落落大方地提點(diǎn)我:“會有機(jī)會的??傆幸惶煳覀兌紩x開這個鬼地方,到時候束之蒙親自帶你去看?!?/p>
但你我都知道,他的落腳點(diǎn)不是“總有一日”,而是借“總有一日”對比出“此刻”。此刻,我們誰都離不開這座島,誰都無法置身對岸的生活。而我的父親,你知道他并不聰明,他從無一套自己的邏輯去想明白并不是每個孩子都要過得普普通通的。若我的母親還活著,她興許會把我捧起來扔到水里,說:“看,你是我的女兒,所以你就是不同的,你一定要明白你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你自己要知道,利用好,千萬別以為自己能得到一切,你只能靠你僅有的一切去換你想要的。你的籌碼就這么多。他人若擁有你所沒有的籌碼,你也便會擁有他人所沒有的——哪怕你還沒發(fā)現(xiàn)它?!?/p>
我一定會懵懂地仰望她的聰慧。
可我的母親已經(jīng)死了。我只有一個深愛我母親的父親,他滿腦子里只有虧欠,虧欠于我母親為他生下我而死,而我為了他們倆的愛情將在這島嶼上以生殉葬。我的靈魂回望那段歲月時,曾多次俯身在父親身邊低訴,告訴他,不要這么想,不要這么想,我既已經(jīng)是我,又怎么能再擺正回尋常人的位置?你要斬斷我的血脈骨骼,只為讓我融入那個碩大的世界,可,父親,用我的血液去換取一段平凡與甘愿是否真的等價?或者說,削減我的命脈血肉只為將我放入他人所制定的準(zhǔn)則,是否真的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