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們只有十歲兒童那樣的個頭,姿勢也像小孩。不見五官。有三四十人,蝴蝶或壁虎一樣搖搖擺擺,兩人一組,排成縱隊,搬運昏睡的乘客。一人拽起兩只胳膊,另一人抬了兩腳,碎步疾走。乘客睡得死死的,乖乖聽話的樣子。小矮人把乘客搬運出車廂后,就裝進一口口的大玻璃瓶,瓶中盛滿綠色溶液,每瓶僅容一人,由一個怪人吃力扛在肩上,另一個似若護持,成雙結對,攀下站臺,沿著鐵軌,往隧道深處走去了。又有怪人負了空瓶,從伸手不見五指的暗窟中,不斷冒出,一隊隊猴子般矬身爬上來,加入搬運的行列……他怔怔地注視著,一動不敢動,就好像多年前,偷看那些打大鐵釘?shù)?、噩夢一樣的孩子?/p>
然而怪人像是并沒有注意到他。搬運持續(xù)了約一個小時,終于停下。所有的怪人都輕煙一樣沿著鐵軌,裊裊消失了……死一般的冥靜復裹住整個站臺。他又等待了一會兒,覺得他們不會回來了,便走近了查看。車廂里已空無一人。連乘客的隨身行李物品都不見了。只在一處座位下,他發(fā)現(xiàn)了一樣東西,拾起來,是一張身份證。上面的照片顯示,其主人就是那個其貌不揚、海底生物般的眼鏡青年,他恰才還用手把他洞穿。要留取物證似的,他下意識地把身份證揣進衣兜,離開事件現(xiàn)場,返回車站出口。
大門依然緊鎖。他傾伏在冰河般的鐵欄后,又一次期待有人路過。終于,來人了。他喚了一聲。是個下班的小姐,見他變形的臉龐卡在鐵欄縫隙間,綠幽幽地閃爍,“哎呀”一聲跑掉了。然后是一個醉漢。他倒是不怕他,湊上來像看動物園里的松雞一樣觀察他。他前言不搭后語,向醉漢描述他目擊的情形,并請求他去報警。
“你,喝、喝、喝多了吧?”醉漢嗤嗤笑著,指著他的鼻子說。
“幫個忙??!趕緊叫人來??!”他急中生智,掏出剛剛撿來的身份證沖著對方一陣搖晃。
“可是我怎樣才能出去呢?”
醉漢笑得更厲害,都快要岔氣了。隔了一道鐵欄,醉漢把自己當做在里面,而末班地鐵的乘客在外面。然后,醉漢鴕鳥般跑開。再沒有人來。城市真正杳寂了。竟連一輛車、一個人都見不到。待到后來,他實在支持不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