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幕僚的引導下,恭親王由總理衙門資深大臣文祥陪同著從屏風后轉了出來。親王身材頎長,穿著一件湖藍色的絲綢長衫,風度儒雅。他的皮膚有些黑??赡苁墙暤木壒?,他看人時習慣把眼睛瞇起來,但臉上看不出一絲浮躁、驕橫之氣。他覺得與其說這是一個顯貴的王爺,倒不如說是一個略有些憂郁的詩人更讓人可信。這使他對這位中國皇帝的弟弟一下子產(chǎn)生了親近感。
讓他驚訝的是王爺?shù)哪贻p,他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他感到王爺在氣質上似乎有些怯懦,但后來他會知道完全不是他想像的這回事。自前一年秋天聯(lián)軍攻占北京以來,皇帝北狩,躲在熱河行宮還沒有回來,把整個爛攤子都交給他的弟弟去收拾。所以眼下親王頂著個“欽差便宜行事全權大臣”的頭銜,是督率京內百官的最高軍政長官。
行禮過后,他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七件章程、兩件稟呈。以父親對帝國形勢的判斷,幾年折騰,朝廷已經(jīng)窮得沒什么家當了。一年前聯(lián)軍進占北京城,咸豐皇帝倉皇出城時能帶走的壓庫銀只有可憐的三十萬兩。眼下在親王的整飭之下,京城秩序漸漸恢復,但財政的窘迫依然沒有絲毫改觀。南方的太平軍像一只巨大的牛蛭一樣附在帝國老朽的肌體上,不把它的血吸干不會罷休,而曾國藩領導的湘軍只能靠自籌的厘金、捐輸和少量的地丁銀維持。帝國太需要新的財源了。
眼前這個英國人描述的前景,讓恭親王激動了。父親估計,當年英商進口商品的貨值當在一億兩千萬兩以上,按百分之五的關稅加百分之二點五的子口稅,即使不計鴉片額外征收的重稅,歲入也應至少在九百萬兩左右。但因為舊海關存在著大量的走私和胥吏腐敗,因此每年只達到這個收入的三分之一,所以大有潛力可挖。他提醒恭親王和文祥大人注意,這還只是在長江這一黃金水道因戰(zhàn)亂形同廢棄時的保守估計,一待南方戰(zhàn)亂平息,重組海關,形成以上海為紐帶,連接長江和沿海各口岸城市的一條T字形長廊,關稅必將為帝國輸送源源不斷的財富。